日子就这样一日日过去,直到宫中快要入冬前,积善坊的府邸终于修建好了,果然如云皎所料般,这府邸扩宽了规模,俨然成为了东宫。
而她收到的消息是阿耶与阿娘也已经迁居,不过圣人显然在太子詹事的人选上犯了难,要知道就算是从前的皇嗣,如今该改口叫豫王了,就连成了皇帝也会被废,何况李鹤这没什么根基的太子?
朝中大部分人明哲保身并不愿意担任这职位,不过云绮知道,恐怕更多人是因为怕得罪武家。
云绮心中自然也是十分发急,一面恨朝中竟然都是些趋炎附势的小人,就因为惧怕梁王、魏王报复便不敢出头,一面又只能安慰妹妹无事。
如此又过了几日,好在最后还是谢相出来主持大局,在朝会上向圣人进言,如今临近年节也不好任免,不如将詹事这位置暂且空置,待到明年春闱结束再擢选合适的人才担任。
消息传到清思殿,云绮方才松了口气,这位置一时空置总比空置一辈子要好,要不然就是打她阿耶的脸。
她自然也知道不是做了太子就高枕无忧,却也没想到考验来得如此之快,如今李唐宗室无人,她阿耶被推上这个位置,却也只能委屈着做人。
想到此处,云绮望着殿外檐下点点飞雪,耳畔不由得响起易清容的话,心中升起一丝对前路未卜的惘然。
云皎踏进清思殿时,看见云绮还坐在绳床上发呆,又摸了摸她的双手,一片冰凉,忍不住嗔道:“姐姐怎么不叫宫人点上炭火,着凉了可怎么办?”
云皎说话间,一路跟在她身后的窈娘已收了纸伞,忙去端来点好的碳盆,清思殿这才恢复了一点暖意。
云绮瞧着她关切的模样,不由得笑了笑,“四娘已像个小大人了。”
云皎便有些着恼般松开她的手,不过还是接过窈娘送来的汤婆子递给云绮暖手。
云绮手握着汤婆子,手中方才渐渐有了知觉,“你说,我若是嫁给魏王世子,或许有我从中斡旋武家也不至于再如此针对阿耶。”
这话说得突兀,云皎吓了一跳,“阿姊为何突然这样说,你要知道阿耶处境虽艰难,却不是那等卖女儿的人。”
见她不说话,云皎愈发发急起来,“就算圣人有此意,不也还没下旨吗,只要……”
她一贯口舌伶俐,此刻说到一半却说不下去了,云绮虽还在笑,那笑意也带了几分凄凉,“傻四娘,别说胡话了。”
雪夜
“不对。”
云皎本想去握她的手,一时站立未稳,就这样跌坐着伏在云绮的膝间。
“阿姊,为什么偏偏是武家?”
云皎反问道。云绮也在心中呢喃,是啊,为何是武家。
“难不成他武家日后的荣华富贵竟要倚仗我李家两个女儿家?”
或许是气急了,云皎一时咬牙切齿说出这狂悖之言。
若是往日云绮定要斥责她,可如今她倒没了这心思,她只是一下又一下抚着云皎乌黑的发髻,“没什么的,大姊不也好好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若是我嫁给魏王世子即刻就死了。”
云皎便又捂住她的嘴,“呸,不要说这不吉利的事情。”
云绮倒是浑不在意,“无妨,生死之事自有定数。”
云皎一时沉默无言,云绮看似恭顺,实则却是最离经叛道那个。
见云皎几乎要哭出来,云绮只好哄她道:“好了,这事还有几年说不准的,我也就随口一提,你倒是放在心里去了。”
云绮又说了一番温言软语,好歹让她止住了情绪,本想送她回去,谁知道云皎是不是跟她赌气,竟是不要她送,自个与窈娘撑着伞回去了。
等到了偏殿门口,云皎又不进去,只是接过窈娘手中纸伞吩咐道:“我想一个人出去走走。”
窈娘知道拗不过她,转身进屋取出三个婢子前日缝好的鹿皮手套给她戴上,又取来赤色织金大氅披在她身上。
“郡主小心雪天路滑。”
窈娘始终不放心殷殷叮嘱,云皎摆了摆手算是应下,独自一人执伞走入雪中。
她心中烦闷也不过是在清思殿附近无头苍蝇般乱转,不敢走远,不过走到一棵枝干虬枝的老梅树前,面上忍不住滚下两行泪珠,小声低泣,只是教冷风一吹泪痕还未干反而有些刺痛。
树梢传来不耐烦的声音,“谁在那里哭?”
谢四郎转过头往下瞟了一眼,便看见头梳双鬟髻,身穿织金大氅的云皎。
他利落跳下树来,反倒带累些红梅花瓣委顿在地,似雪地上斑斑驳驳的血迹。
被人撞见自己哭,云皎颇有些不自在,还未开口便听谢四郎抢白道:“我还以为是哪里来的小宫人,怎么是你?”
云皎不答反瞪他一眼,“你在这里做什么,清思殿可都是些女眷。”
谢四郎摊了摊手,“这不是出来躲清净么,要是遇见我大兄又要听训。”
云皎睨他一眼,“还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呢,原来也不过是个花样子,中看不中用。”
她心情不好时说话便会带些幽州时还未摒弃的习惯。
谢四郎听了也不否认,只是好奇道:“你到底哭什么呢?难道有人给你气受了,不能吧。”
云皎冷笑道:“要你管,你不如想想等会遇见你大兄怎么办。”
谢四郎见她专门哪壶不开提哪壶,也有些讪讪地不敢再说话。
想了半晌,他从包里拿出几颗糖纸包着的糖,“等会别再哭了,请你吃松子糖。”
他将糖塞到云皎手中,说完便走了,云皎望着松子糖,倒也没吃,只是塞入腰间的荷包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