堎底下乡狗子家。
狗子娘还没睡,陈木根在昨天白天的时候就去陇县了。今年堎底下乡光景好了不少,不仅借了耕牛把地都种上了,收的还是三十税一,人头税也没要。虽说今年种桑田收成差一些,导致家中织的麻布、丝、绢等物刚刚交了实物税,家中人做衣服是没多余的了。
可据说朝廷摊牌下来的兵役费、器费等李大人也没加收。加上今年富裕多的粮食,还有陈木根跟着外头工程队干的活儿挣的钱,家里人到了今年过年,总算是有结余了。
想着几个小孩儿也眼巴巴想吃点好东西,狗子娘就拿出了一些结余的钱财让陈木根去陇县买点肉,再扯个一小块布,还有买点新的棉絮来。
刚好趁着过年歇歇的工夫,她把家里人棉衣里面的旧棉絮都松一松,再放点新棉絮进去,大家也过个舒舒服服地冬天。
其实陈木根本来打算是今早去的,脚程快一点后半夜也能赶回来。可昨天三老他们说要去陇县开会得提前一天去,可以帮忙把陈木根一起捎去,还免费叫他在陇县的客栈住一晚,说是今天回来了再捎他回来。
狗子娘知道呢,这都是因为狗子有出息,现在他们家在乡里也是让人高看一眼的。
都是沾的狗子的光。
就是这陈木根怎么还不回来,这村里的狗一直没动静,说明三老他们的那个驽马车还没到村里,真是急死人了。
狗子娘不睡,家里的大儿子陈牛陪她,几个小的倒是在炕上睡着了。
忽然间,村里的几条狗开始接二连三吠叫了起来,然后远远听到三老中气十足的喊声:“别叫,是我!”
“回来了。”
狗子娘直接打开了门张望。
好一会儿,就看到一个人影摸黑往这儿走,走过田垄再到跟前,屋子里难得点着的油灯让狗子娘一眼就看清是陈木根。
“怎么这么晚,担心死我了。”
狗子娘,一把扯过陈木根让他进屋,却看到陈木根竟然提了好大一篮子的东西,还有一个大布袋。
狗子娘立刻接过东西,沉得很。
“我说你,让你去买点布跟棉絮,你买了什么东西买这么多?你日子过不过了!?”
狗子娘还当他把家里好容易攒点的粮食、钱财全用了,小心提着东西怕摔了,可语气却又气又恼。
陈木根却搓着手笑道:“看看看看,你给我的大钱铜币都在这儿,来来收好。”
“阿爹回来了?”
这功夫,原本就浅浅睡着的几个小孩儿都醒了过来。
陈木根坐到土炕旁边笑道:“你别急啊,我这回进陇县刚好遇到了狗子,这是他给的。
你看看,那个大篮子里面是什么东西,我还没打开过。狗子说这是李大人给三老他们去开会人准备的过年礼品,这一份是李大人自己的就给了狗子。本来狗子要托人给我送来,谁晓得我刚好进城,就直接给我了。”
“嚯!”
狗子娘已经小心翼翼打开了篮子上面绑着的红绸布,首先就看到了一个大布袋。
打开一看,好家伙,里面竟然是蒸好的白面馍,足足有十五个,各个两个拳头那么大。“好多肉啊!”
陈牛看着三条肉压在最下面,登时口水就流了下来。
今年光景是好了一些,可不过年不过节,家里也没奢侈到买肉吃。
“阿娘阿娘,有饴糖。”
几个小孩儿伸手就要往篮子里面抢夺。
狗子娘赶紧提着篮子站起来,“急什么,天亮才过年天亮吃!”
她边说脸上的笑意却怎么也藏不住了。
不过小孩儿吵着要,她最后还是一人分了一块,还给了陈木根一个白面馍尝尝鲜。
“我也没买棉絮,这一大袋是小公子的衣服,这衣服里面都是上好的新棉,你拆出来就能用,那些布料都是顶好的,回头给家里二姐小妹做衣服。”
狗子娘笑着赶紧把布袋收起来,“要的要的,你的棉衣棉絮好多烂了,这回给你多放一些。”
陈木根啃吃着白面馍,忽然支支吾吾轻声道:“给你买了点东西呢。”
狗子娘看过去,就看到陈木根常年晒黑且粗糙的脸上浮现出大片红色,看着跟喝醉似的,然后弓着腰慢慢掏出了一块折叠好的头巾。
“说是县里头的女人冬天喜欢用这个花色裹头,不怕冷风吹了头疼。”
“哎。。。哎呀!”
狗子娘不好意思地赶紧收下,又悄悄看了孩子一眼,脸也红得不行。
陈木根这才松了口气,然后蹲着边吃白面馍边道:“我也是没用,到现在也没让你们吃几顿饱饭,也是今年才又有了些余粮。
今天马车上三老跟我说了些什么李大人规划来年的事。我是这样想的,咱们家也规划规划,现在大牛也大了,咱们再苦几年攒点钱跟粮。过个两年,家里这房子就修缮一下再多造一间,到时候就给大牛说个媳妇,咱们的日子也就越过越好了。”
几个小孩儿美滋滋吃着饴糖,狗子娘摸着怀里的头巾,看着陈木根吃着白面馍,心里忽然就涌现出了无限的期盼。
这跟以前那种死寂无望不同。
她好像多了很多的勇气,于是开口的声音第一次竟然透露出些温柔,“唉,好,听你呢,你是一家之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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