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这个方向往下想也并不是想不通,但说一句有些稚气的话,李重华仍旧觉得有些奇怪,像是有什么人将一条清晰的路摆在了他的眼前,在周围一片茫茫白雾当中告诉他,这就是走出迷雾的唯一的路。
然而事实上、多数情况下,那路的尽头迎不来天青,通往的是无底的深渊。
他都想到了这些,李浔没有理由想不到。但是李浔对着高坐于明堂之上的掌刑千户点了点头。
得了令得掌刑千户竟然也就顺着戚永贞的话说了下去。
李重华隔着屏风往外看去,现外头的人表情各异,似乎每个人心中都在盘算不同的东西。
这堂中明镜高悬,说什么天理昭昭,其实真理也不是真理。
而戚春文在听到戚永贞的那一番话之后,意外的不似方才一般惊恐了,那一霎她面上什么神采也没有,静坐着听堂上的掌刑千户在审问着她,可不知为何忽而身子微颤,啜泣了起来。
然而在衙署当中,哭喊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没有热心的人回去问她因何。
“戚春文,还不快快如实招来?”
醒木重重地一拍,戚春文抽搐了一下。“是,是我杀的,院中埋的也是赵含秀,一切都是我做的。”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的神色都还算正常,直到说起了她与赵含秀的争端。
“她不许我与父亲来往,说再有来往便不认我这个女儿,但我为什么不能?我也是戚家的女儿,我也是户部尚书的孩子,我凭什么不能?
“我生来就应该是备受父亲母亲宠爱的官家小姐的,为什么要在长井坡那样的地方受苦?
“京都的雪好大,长井坡的风好冷,我的手长满了冻疮,开始烂流脓,但赵含秀甚至没有钱给我去买草药。你看它多丑,你看它多丑!”
戚春文身体在微微地抽搐,对着掌刑千户抬起了自己的手,手指仿若痉挛一般无法伸直,筋在皮下高高地弹起。因为刚刚动过拶刑,所以此刻有几分血肉模糊的狰狞。
但他们看到的,和戚春文看到是不一样的。
“我知道每年父亲都要带着我的好姐妹们去仙灵山赏梅,那腊梅的香气多好闻啊,但我只能在长井坡洗衣做饭。”
“所以我恨!”
她狞笑了一下,森森的白牙似乎要啖人血肉。“恨赵含秀为什么不知所谓要去陷害戚夫人,恨赵含秀为什么不让我与父亲来往,恨我为什么是她生下的女儿,恨为什么明明我也姓戚,但却只能过这样的人生!”
“杀了她,所以我就杀了她。”
“用那把小花锄敲碎了她的脑袋,然后埋到了我洗衣做饭的院子里,血流了一地,我收拾了一夜。”
“但我这次不会再觉得那水冷了,因为我解脱了,没有了她,我就可以回到尚书府了,哈哈哈哈”
戚春文一边笑一边扭动着,因为疼痛汗打湿的胡乱地沾在脸上,湿漉漉的一片,让李重华怀疑是不是她也落了几滴的泪,又或许其实没有。
而这也让李重华心头的疑云更重了,这背后到底有些什么渊源、又到底牵扯到了什么,才让戚春文宁可认罪,也不愿意将人皮傀儡的事儿被抖出。
而且她说与戚永贞来往,会是于此相关的来往吗?
衙署内的人都没有什么表情,即使是念生都凝着脸,但衙署外的众人却议论纷纷。
他们不晓得当年赵含秀被戚家打了的那一段往事,只知道这跪在堂下的戚春文因为嫌家贫弑了母,这是大逆不孝的,要遭天谴、遭雷劈的。都言子不嫌母丑,这弑母的人下辈子轮回也只能去畜生道,做沦为人餐盘之上的畜生。
“那这段时间日日与你待在一起,又与你去云锦阁送货的赵含秀,又是怎么回事?莫不是什么怪力乱神之术?”
掌刑千户语气未变。
听到“怪力乱神”
四个字的时候,戚春文又颤了颤,扭头看向了坐在一旁的戚永贞。但他却在她看过来的那一瞬,低下了头啜了一口热茶。
“不,不是。”
戚春文倒吸了几口气,声音格外明显,却在交待的时候就变得镇定了许多。“就如父亲所说的那样,是我怕被人现了,于是将赵含秀的人皮剥了下来,请人戴上了假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