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律师是真心佩服。他没想到被囚禁这么长的时间,老家伙思路仍旧清晰敏锐。
洪衍武却身子一软,头晕似的晃动,差点没倒下。
见此情景,吴律师别提多痛快了,他讥笑起来。“我就想不通。人,干嘛非得死要面子活受罪签字吧,咱们都省事”
“王八蛋鑫景是谁打下来的我是我”
此刻,洪衍武从骨头缝里出的都是恨。暴怒给了他气力,支撑着他重新坐起,伸出手指破口大骂。
“我告诉你,因为我,鑫景才没为钉子户头痛过因为我,建筑承包商才不敢跟鑫景捣乱因为我,鑫景才没有敢来抢食的对手因为我,鑫景才能用最低价得到标的地皮我他妈想尽一切办法,用命才拼出个鑫景。可你们却公然行抢,这不公平”
“别激动,世界上可从来就没有什么公平。”
吴律师轻描淡写地摆摆手,只一句话就让洪衍武愣住了。
接着,吴律师的眉头挑起,继续讥讽。“还有,别搞错,你只是鑫景名义上的老板。你就是太贪,才惹怒了上面。”
听到这第二句,洪衍武眼中的暴戾开始沉寂,一种叫落寞的东西浮现。
吴律师见状却更开心了,嘴角又浮现出嘲弄的弧度,全力以赴剜洪衍武的心。
“人哪,贵有自知之明,千万别太把自己当回事。明明是伙计,却想入非非,你没那个命,自然会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第三句,彻底命中要害。洪衍武咬着牙打起了哆嗦,他此时表情就像是要吃人,脸都灰了。
“好,说的好。我一直把别人当傻子,其实自己才是个傻子。”
吴律师无疑是对攻心战的效果非常满意,露出微笑耸了耸肩。
此时,心理的交锋似乎分出了胜负。可突然间,洪衍武却似想到了什么极其好笑的事,在毫无征兆中开始大笑起来。直笑出了眼泪,笑到了咳嗽,笑得滚在了床上。
夸张,响亮,疯狂。
这突然的变故,一下让吴律师张大了嘴,简直以为老家伙已经疯了。他忍不住问。“笑什么说说。”
洪衍武咧着嘴摇头,笑声还是刹不住闸似的往外涌,直到他又咳嗽起来,才趴在床上吭哧带喘停了下来。
“高,高鸣这孙子也就会点阴沟里的招儿。让我结婚真够缺心眼”
“你胡说什么”
吴律师不乐意了。作为一条忠心的狗,维护主人的尊严责无旁贷。
“哼,办婚礼你们准露馅儿。”
“未必。我们只需要个法律手续,你根本不会见到你的妻子。”
“不办婚礼漏洞太多。”
“一个善良的私人护理嫁给一个临危患者,并不需要太复杂的婚礼。顶多对外宣称你们在这里举行仪式,没人会强求。”
洪衍武眼神里露出戏谑的意味。“我是谁亿万富翁娶白衣天使现代版的灰姑娘亏你们想的出。所有的媒体都会像苍蝇一样踪上来。”
吴律师非常厌恶这种眼神,挑衅傲慢,妄自尊大。但老家伙确实没说错,如今亿万富翁的花边新闻甚至比明星还受媒体追捧,要是消息泄露
可恶,麻烦,疏漏了。
洪衍武的眼睛还在一眨不眨瞅着吴律师,似乎越来越有把握。
吴律师不由烦躁起来,为了不让洪衍武太得意,他硬逼着自己挤出微笑。“这没什么,一点小小的技术操作就能解决。”
洪衍武眼光突然变得犀利,“再加上亿万富翁离奇死亡呢”
吴律师像被一根无形的针扎了一下,竟脱口而出。“你自杀不会”
洪衍武笑容阴测测的。“死,都会死,不过是早晚,与其让你们逼死,还不如轰轰烈烈一场,不冤。”
吴律一个没留神,语气已带出了焦急。“什么意思没人逼你死,我们也不怕你死”
洪衍武此时倒眯起了眼,一个劲打量,似乎在吴律师的脸上捕捉着什么。
吴律师还在强作镇定,可微笑却渐渐有些僵。他心里自然清楚这是最坏的情况,老东西要来真的,他们不仅惹一身骚,股权的事可就全砸了。
洪衍武很快有了判断,“你那是鬼话。”
吴律师想分辨,可没来得及张开口就听见了更让他气恼的话。
“我的自杀方法保证会很刺激,而且刚好会在你们为我办好结婚手续的时候。结婚和死亡同一天,死亡方式又离奇,媒体会用多大的力度宣传呢这消息肯定能上八卦头条。你们也尽可去遮掩,做的越多,漏洞越多。”
吴律师的脸色登时惨白。这老家伙真狠。鬼子船满完丸呀。
洪衍武嘿嘿坏笑,自顾自说下去,“八卦是人的天性,隐秘和内幕最让人热衷。每天会有多少媒体包围跟踪我那可怜的新娘你们要应付多少人的好奇心电视、报纸、微信、转帖,你们堵得住所有渠道吗不。到最后肯定有人露馅。也许是你,也许是那个无良医生,也许是那两个天天虐待我的碎催,然后再牵出高鸣或是更多的人。不知道幕后那位爷,怎么才能甩净这一身擦不掉的屎”
那位爷甩掉
吴律师像被一桶凉水浇头,后背潮乎乎的,又冷又粘。
这老家伙绝非虚张声势,牵扯到富豪的遗产,人们总有无尽的兴趣。比如华懋那案子,到现在可还有人在讨论,要真生这种事,他几乎一定会被丢卒保帅“处理”
掉。就像蔡律师
洪衍武似乎仍意犹未尽,自顾自说着。“从古到今,玩儿人的人有几个有好下场的我也就这点能耐,使完了为止。提前恭喜你们了,很快你们就都出名了。”
吴律师又一个激灵,像被抓着了尾巴的耗子。“你想怎么办”
洪衍武没再言语,可他咧开了干瘪嘴,露出残缺的牙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