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别装样子了,俗话说久病床前无孝子,你不过是刚嫁过来三天鲜。”
“我们要是顿顿给将军吃肉羹,他一天七八遍的出恭入敬,谁能伺候来?你吗?”
宴云被她俩一顿抢白,再是好脾气也撑不住。他顺势瞥了一眼穆长沣,见男人脸上一片漠然,像是对仆妇们的敷衍搪塞习以为常,毫不在意。
替嫁前,颜靖臣说过穆长沣的事情,他是一个大将军,一个真正的英雄。
这样好的人,却被这样欺负,宴云眼微红,反正才三个月时间,还收那么多金子,他就当帮颜靖臣大哥了。
“我伺候就我伺候,有什么大不了的!?”
宴云大步走到仆妇面前,吓得那仆妇连连后退,他抢走那只硬邦邦的饼,往地上一掼,大声说:“把肉羹端过来!”
那仆妇先是吓得唇齿颤,险些听宴云的命令,真去厨房端菜,临出门被另一个仆妇按住。
另一个仆妇颧骨高耸,显然更加刻薄难缠,冷笑说:“厨房每餐做什么自有定数,既然颜小姐吩咐下来,我们少不得让厨房去做。”
“不过颜小姐别忘了,你今早最重要的事情,是带着元帕去给夫人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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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负责给穆长沣喂食的仆妇颠颠的冲到床边,果然看见一方揉得稀皱的白帕子搭在一旁。
白绢上干干净净的,一点血痕也没有。
刚才被宴云一顿训斥,她老脸挂不住,只恨得心如油煎,如今捉到颜家小姐的痛脚,欢喜得心花怒放,抿嘴偷笑起来。
穆长沣看得一清二楚,只徐徐合上眼,不出一声。
娘子说要照顾他吃喝拉撒的话,穆长沣是一个字也不信。
他军中遇袭,重伤后回到将军府疗养,初时母亲刘夫人担忧不已,延请无数名医,亲手喂他羹汤,让他体味到了久违的慈母之爱。
要知道,自他将不成器的孪生弟弟穆长钧逐出将军府后,刘夫人和他怄气,母子俩已经有四五年不曾说话了。
可惜好景不长,养伤中的穆长沣处在自家地盘,不免放松警惕,竟不察府中有仇寇隐藏,趁他伤势沉重,合围将他脊骨寸寸打断。
从那一日起,向来整肃端严的将军府彻底乱了。刘夫人不能辖制住下人,耳根子又软,也不知谁给她出了主意,让她尽快把小儿子找回府来主持大局,她立刻听了进去,此后便不大来看穆长沣。
穆长沣性情冷淡,从不在乎这种无用的温情。只是他困囿于床榻间无法动弹,触目所见的只有窗外的一方窄天,意志不免逐渐消沉。
成了废物的自己,只会在这狭小的屋子里渐渐腐烂、死去,他这一生再也无法站起来了,不可能再摸一摸爱骑的鬓毛,不可能再举起长枪宝剑,也不可能有人真心的在乎他、照顾他。
连亲生母亲都放弃了他,颜玥儿又何必惺惺作态。
仆妇将那方元帕抓在手里,脸上笑开一朵菊花,喜气洋洋的说:“颜小姐,你还不动身,莫非是心里有鬼,害怕见夫人?”
宴云莫名其妙的看她一眼,实在不明白她高兴个什么劲儿。
三个人都出门了,穆长沣艰难的扭过头,看了一眼娘子最后的背影。
咳,她竟没换下嫁衣,两手没什么仪态的拎起沉甸甸的石榴红长裙,走得雄赳赳、气昂昂的。
若不是她腰间戴着颜家世代相传的名贵玉环,穆长沣一定会怀疑她的真实身份。
宴云走的急切,行动间裙袂翻起,露出底下绣花长裤和一双不甚合脚的红鞋来。
将军府占地极广,他跟着俩仆妇走过好几条弯弯绕绕的木长廊,又经过大半后花园,终于到刘夫人居所时,已经汗水涔涔。
他拽着宽袖擦掉额头汗水的样子,已经让刘夫人隔帘看见,她皱起眉头来,媳妇行止粗鲁,实在不像大家闺秀出身。想来是颜家主母死得早,没把女儿管教好,才会和情郎私通信笺,做出没廉耻的下贱事来。
宴云跟着仆妇进屋后,便上下打量起刘夫人来。
他并不傻,穆长沣在将军府里的糟糕待遇,肯定是府中的实际掌事人默许的。
这人十有八九就是眼前的刘夫人。
他走得匆忙,没来得及问穆长沣,刘夫人是不是他后妈,可眼前的中年美妇人鼻梁、嘴唇和穆长沣生的一模一样,显然两人有血缘关系。
只是穆长沣的薄唇显得桀骜英气,换在女人身上,就有几分刻薄。
刘夫人手捻着金丝楠木佛珠,垂着眼睑默念佛经,宴云便直挺挺的站着,抄着手好奇的看她,如看猴儿戏。
刘夫人身边的老嬷嬷看不下去,提醒道:“少夫人,你该跪下给夫人敬媳妇茶。”
热气腾腾的茶壶就在一旁,也没个垫手的,这是给颜玥儿的第一道下马威,刘夫人打算让她一直捧着热茶,直到烫出满手燎泡。
按儿媳伺候婆婆的规矩,只要刘夫人不开口、不喝茶,颜玥儿就得不断地换热茶端着,这是尽孝道。
宴云“哦”
了一声,倒了一杯茶,顿时白雾缭绕,茶香四溢,他又抄着手站在桌边继续等,老嬷嬷催促:“少夫人怎么还不端茶敬茶?”
宴云一脸看弱智的表情看她:“这么烫的茶水敬给婆婆?是让我烫死婆婆吗?您没事儿吧?莫非您和婆婆有什么深仇大恨,想借我的手报复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