辗转不安,赵瞿甚至来不及等到第二天,他看着地上自己的影子,手机在屏幕当中莹莹发着白光,还是播出了那个一下午看了无数遍的手机号码。
如果说烧得厉害大脑容易失去秩序的话,那么在漆黑的环境当中听觉则不可避免的灵敏。
所以这则凌晨几点的手机铃声在寂静的空间内被感觉已经化身成沸腾开水的姜厌郁捕捉到,不管哪方的来电,都像一个破坏者,打断了他为所欲为构建专属于自己世界的能力。
造物主失去神力之后,现实的身体无力感一并向他传来,求生意志使得姜厌郁用尽了全身力气摸到了手机,甚至没有看清联系人,也没有思考对方这个时间打电话的意图,就迅速接通了电话。
“喂”
的字音因为发烧的原因变得粗狂难听,通过电流的传播给人一种刚睡醒的错觉。
那边的声音还是方才梦过的一样温柔低哑,对方没有意识到,谨慎又故作客气地道:“我本来不想这个时候打扰你,但是我一宿没有睡,还是想告诉你,爱有很多的形式和方式……”
猛然听到熟悉的声音,姜厌郁依然闭着眼睛,却感觉身体里积蓄了一点力气。
他内心有一点放松,像个躺在病床上多年的植物人初恢复意识一样动了动手指,因为放松莫名产生的笑意积攒在了嘴角。
他已顾不及赵瞿好多弯弯绕绕之下才能吐露的真心言语,直接出声打断了他:“你现在还有空吗?来我家给我送一束花毛茛可以吗?”
姜厌郁的声音嘶哑不成调,让电话那头的人霎时一顿。
不知道是否每一场高烧都会给人带来生命即将消逝的错觉,姜厌郁觉得现在是自己难得脆弱的时候,他难受得仿佛再无力说出些什么,于是语气也像十分不礼貌。
可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再见一眼妈妈的那束花,他从孩提长大到青年仍然想象着的那束花。
如果他死了,就让这束花把他带回妈妈身边,如果他还活着,就请让他再好好闻一闻妈妈曾闻过的香气。
还好赵瞿此刻给他打来了电话,还好他从孩提时代一直想象着的就是赵瞿的妈妈。
凌晨两点的夜风很凉,犹豫着拨通了姜厌郁的手机,听到他声音的那一刻,赵瞿几乎立刻冲出了房门。
风声像是轰鸣,远处的一片树影摇晃。
他赶不及穿外套,嗓音被风吹得几乎都有些发颤,他还是尽量冷静地问道:“姜厌郁,告诉我,你有哪里不舒服,我现在在赶去你家的路上。”
电话那头好长时间都没有传来声音,赵瞿心脏剧烈地颤抖,好不容易进了驾驶座,盯着手机就要挂掉打120的时候,那边终于传出了声音。
姜厌郁只想闭眼睡觉,他听着赵瞿的声音,感觉什么也改变不了自己下一秒就能睡着的感觉。
他能够感受道赵瞿的紧张,可是自己却没有多大的委屈,于是只能像陈述事实那样道:“我发烧了,我好像快不行了。”
原先刻意掩饰着的心思在此刻消失殆尽,这句话听得赵瞿心中剧烈一跳,时间仿佛从他带着姜厌郁去看心理科到现在对方生病没有改变什么。
他握着方向盘,感觉到一阵失力。
不同的是姜厌郁学会了掩饰,像是已经习惯。
直觉喉咙压抑地难受,似乎有什么欲要吐出,赵瞿尽量温和道:“不要小事化大,别瞎说,等我一会儿。”
夜里什么都安静下来,但是霓虹灯光依然闪烁不停,善心的包容和吝啬的催促,照耀着不同的人经过的时候总有不同的含义。
挂掉手机之后赵瞿迅速拨打了救护车,他又联系了经纪人立刻买花送花之后,原本三十分钟的路程不到二十分钟的时间就到了姜厌郁的小区楼下。
急匆匆地随着电梯上了楼层,赵瞿站在姜厌郁的门前,夜晚中突然响起的门铃声音格外突兀。
他突然又开始理解姜厌郁,也难怪姜厌郁接到电话的时候只想要一束花毛茛。
直到现在,赵瞿才发觉刚才握着方向盘的手指依然抖,像是所有无关紧要的事情通通被推开到了一边,房门像是有生命之重,紧张得他的眼睛都不愿眨。
此刻他也只想确认姜厌郁好好活着,人生有很长的时间,爱恨离散经历那么多人。
眼看着姜厌郁生病无助,他希望姜厌郁在他的人生当中,起码有一个在他脆弱生病的时候能够给他关爱的人。
他这么在意姜厌郁,这个世界再多给姜厌郁一点点好,他就会十分感激。
站在门口的时间不知道是一分钟还是两分钟,从原先的着急失措逐渐变成了忐忑和小心翼翼,似乎等到世界末日都快结束,房门终于被打开。
姜厌郁裹着被子,脸颊已经被烧得通红。
他看着赵瞿难得狼狈的模样,像是想笑,视线落到他的空空如也的手上,没有有笑出来。
姜厌郁皱起眉头,略微不满地问了一句“我花呢”
,旋即强烈的失重感从大脑中传过来,他一头扎进了赵瞿的怀中。
赵瞿脸色骤变,他摸了摸姜厌郁滚烫的额头,蹲下身来用尽全部温柔抱住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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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睡了很长的一觉,姜厌郁再醒过来的时候,入眼是全然陌生的环境。
若非床头的床头卡和呼叫器,他差点以为昨夜惊险又刺激的一晚是一场梦。
大脑中混沌的疼痛已经消退,姜厌郁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解锁屏幕之后自动跳转到了昨天半夜三分钟的通话记录。
他的目光往左边床头柜看去,一次性纸杯当中接了半杯清水,里面插了一支像是从花束上截下来的蝴蝶洋牡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