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相认!钱夫人肉眼可见地松懈下来,但还是摇头婉拒,“真不凑巧,我们东西买齐了,等下次有机会再去贵店。”
高晟脸色蓦地变得阴沉,刚要说话,温鸾已抢在他前面开口,“太遗憾了,等下次,下次,夫人一定要来光顾小店,就是城南胡同的飞云阁。”
热烈期盼的眼神中,掩藏着深深的不舍和愧疚。
钱夫人忽然就不大敢看她的眼睛了,敷衍地笑笑,扯着两个孩子上了马车。
车帘落下,隐约听到几声人语。
“娘,那人是谁?瞧着有点眼熟。”
“不认识,嗨,准是见咱们买了这么多东西,想招揽生意的罢了。”
马车远去,嘈杂喧嚣的街头重新淹没了温鸾。
她用力吸了下鼻子,抬头向高晟一笑,“走吧,回家。”
高晟看看她,又看看马车离去的方向,轻轻嗯了声。
晚上,一家人围在一起热热闹闹地吃饭,衡哥儿璇姐儿吃得很开心。温鸾也笑着,却时不时走神发呆,阿蔷给她盛了碗冒泡的热汤,她直接端起来就要喝,要不是高晟手疾眼快拦下了,非烫坏了她不可。
阿蔷纳闷极了,“小姐怎么了,有心事?”
“没有。”
温鸾笑道,“就是累了,连着十几天去张家帮忙,可把我累坏了。你们继续吃,我先歇了
。”
说着,掩口打了个哈欠。
高晟依旧沉默不语。
温鸾本以为此事就这样过去了,然而第二天后晌,高晟带她来到一处僻静的茶馆,推开雅座的门,里面赫然坐着钱夫人。
温鸾又惊又喜,“您特地找我来了?”
钱夫人无奈地看了眼高晟,笑笑道:“实话实话,是锦衣卫的人找到老钱,让我过来的。真没想到,高大人离开锦衣卫那么久了,还有能力动用卫所的人手,着实叫人惊讶。”
话里有话,听得温鸾心头一跳,不禁担忧地望向高晟。
“钱夫人提醒得对,是高某逾规越矩了,今后一定注意。”
高晟竟客客气气抱拳道,“望钱大人和夫人海涵。”
钱夫人愕然,半晌才道:“你可真是不一样了,算了,不说这个,我倒要谢谢你们,昨天没有贸然与松儿相认,全了我和他的母子情。”
一提松儿,温鸾的眼泪就止不住了,起身盈盈下拜,“松儿平平安安长大,这份恩情……我都不知道该如何报答您。”
钱夫人端坐不动,眼光在温鸾高晟中间来回扫了几圈,叹了口气,“这一拜,权当我替你姐姐姐夫受的礼,过去的一切,就让他过去吧。”
高晟脸色微动,也随温鸾行了一礼。
钱夫人道:“我们没有告诉松儿他爹娘死亡的真相,他不知道自己是冯家的子孙,一直认为是个普通人家的孩子。我和老钱都觉得,永远瞒着他,对他才是最
好的。”
温鸾苦笑一声,“他肯定也不记得我这个小姨了。”
“小时候的事,他的记忆很模糊。”
钱夫人殷切地看着她,“他读书很好,小小年纪就考过了县试,人人都夸他前途无量。”
万万不能毁在无望又痛苦的仇恨里。
温鸾听懂了她的意思,含泪笑道:“我明白,明白,昨天是一时失态……其实我也觉得不相认的好。”
钱夫人松口气,继续说:“老钱上个月接到调令,任苏州府知州,此次是进京述职,顺便采买些东西,明天我们就要启程南下了。”
“恭喜钱大人高升,苏州是个好地方,多少人打破头也争不来一个空缺,钱大人终于熬出头了。”
“是啊,在晋中喝风吃土那么些年,总算是有了盼头。”
钱夫人笑笑,“我们在官府办了正式的收养契书,松儿改了姓,上了钱家的族谱,是我和老钱唯一的儿子。”
温鸾彻底怔住了,唯一的儿子,也就是说,松儿会是继承钱家香火的子嗣。他们,完完全全把松儿当成自己的孩子了。
温鸾不禁再次落泪,语无伦次地说着谢谢。
高晟轻轻推过去一个小匣子,“三万两银票,给松儿的。”
钱夫人收下了,什么也没说。
“苏州官场复杂,想要那个权力场站稳脚跟,不搞清楚背后的利益关系不行。”
高晟放下一个信封,封口处用蜡封着,“钱大人会用得着。”
钱夫人看高晟的眼神终于
起了变化,疏离又郑重地道了谢。
离开前,她再次说:“今日一别,此生永不相见,对你们,对我们,都好。”
温鸾哽咽着点了点头。
金乌西坠,西面天空红得像燃起了漫天大火。
她不再害怕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