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夜来几乎是从城隍庙飞掠回甜水巷的。
白衫猎猎,夜风习习,抚在脸上,浸凉如水。脸上的热度稍稍减下来。她站在谢府朱红色大门前的台阶上,定了定神色,想到自己居然会深夜敲开一个男子的家门,不禁展颜笑起来。
这是从前怎么也想不到的事情。她心中愉悦又坦然,还有一点说不清楚的忐忑。
她抬手,白皙的指节还没扣在门上,忽然听到隔壁传出一阵结结巴巴的幽幽哭声叫,带着哭腔,“救救救命有贼谁来救救我呜呜呜呜”
孟夜来扭头隔壁不就是自家铺子么,这声音不正是刺团的声音么家中有屋灵镇守,怎么会进贼,还抓了刺团不及多想,少女下意识地闪身回去。
一柱香前。
孟记,天井里的小花圃,桂花树旁边挂了个小窝。
刺团躺在小窝里,枕着那块“榴芳百世”
,睡不着。于是翘着小脚,叫了两声,“担担,担担,睡睡睡了吗”
屋灵在屋梁上传出轻轻的呼噜声。榴莲树妖心想“嗨呷,真真真没意思。这么早就睡觉了”
想当年,还在南海的时候,一年四季天气就没有不热的时候,晚上才凉快点,花花草草到晚上都还在谈天捏。
正想着要不要将就着对桂花树表一点即兴演讲,刺团不经意地往小窝外面看了看,顿了顿,翘在半空中的小短腿啪叽掉下来,眼睛瞪圆,缓缓转头,定睛一看,吓得差点变回榴莲
半空中,有一只鬼。
天井中,一条白色鬼影缓缓飘下来,落到地上,东看看,西看看,不知道在找什么。
这毛贼鬼入室盗窃,不穿夜行衣就算了,还打着灯笼而且这贼走起路来,一点都不小声,大摇大摆,手上挂着链子,头上的彩珠和耳挂的金珰叮叮当当,一副“有本事你们就来抓我”
的样子,气势汹汹地往庖厨飘去了。
家里,进贼了
这个贼也太嚣张了
刺团抱着头,心中害怕极了怎么办呜呜呜,家主不在,屋灵又在这个时候睡着了
要怎么无声无息地叫醒担担告诉她有危险
要说无声无息地叫醒屋灵,只能靠自己身上的气味把她熏醒。但若是妖力不够,短时间内散出极浓郁的气味,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刺团抱着头,想到娘亲教的保命之法,大概,也许,只能,只能这样了吧
半夜,小窝,一只瑟瑟抖的榴莲,抠着小手,脐眼朝外,努力憋屁。
小白去南境几个月,回来差点不认识孟记,要不是退回去看了一眼门口“孟记甜品铺”
的招牌,还以为自己飘进别家铺子。
铺子变大,瓦密砖齐,花竹茂密,处处更为精致,从上空往下看,要不是看到个明显的前店结构,还以为孟记被哪个有钱人买下来做别院了呢。
铺子里没动静,大概孟夜来和担担都出去了叭。小白打着灯笼在崭新的孟记逛了一圈,心想“这地方改得倒很别致,就是麻烦,吃的在哪啊”
做饭地方好几个,青帘斜挂,七拐八绕的,就是找不到现成能吃的东西。
小白琢磨,不应该啊,原先吃食不都是放在纱橱和储物间么
正饿着呢,忽然之间,闻到外面一股极浓郁的果香,小白大喜,心道“有好果子吃。”
循着味道便在桂花树下的小窝掏出了一个脐眼朝外的西瓜大的果子。
担担没被熏醒,却把贼鬼招来了,榴莲小妖被小白提溜在手中,吓得抖。
眼前的圆脸少年嘻嘻笑道“你是什么妖”
“我我我榴莲”
刺团颤颤道“你是什么鬼”
它只是因为太害怕,才下意识地重复对方的问话,却见对面的少年嗤笑,“你胆子倒大,竟敢挑衅我。我是什么鬼,我是你爷爷。”
刺团声音小,完全不知道自己哪里挑衅对方了,唯恐激怒对方,斟酌道“我我我爷爷是树王,很老的。你你你太年轻”
“我年轻”
不知为何,三句话,让对面的白衣鬼彻底生气。这圆脸少年冷笑一声,道“是年轻。但把你吊起来做成风干榴莲也足够。”
孟夜来听到刺团抽抽噎噎的哭声赶回来,看见一个纸无常正把小树妖倒挂在桂花树上,刺团在抱头喊娘亲。
再一看,一个白衣少年正熟门熟路地坐在堂屋的凳子,灯笼放在地上,“哭什么哭,吵死了孟阿拂跑哪去了,怎么还不回来孟担担还真能睡啊,这样都没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