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排排學生都聽得昏昏欲睡,蘭沉坐在倒數最高几排的位置,一邊用手撥弄著藥盒裡的幾顆藥,一邊在寫字板上用光腦錄音記筆記。
在聽到老教授說出「a1pha」這個詞時,他右手一頓,緊接著嘴角譏誚地揚了揚。
——這就是當初穿書局特地安排的坑他的陷阱。
這個世界的a1pha和omega不是指性別,而是一種等級名稱。
在萊茵帝國,每個人剛出生時都會進行一次儀器檢測,通過儀器給出的基因素質潛能,政府會給公民劃分不同的等級,按照古代地球上的希臘字母表排序共計二十四個級別,從上至下,以「a1pha」級別開始,到「omega」級別結束。
此外,還有一種極其罕見的等級,位於a1pha之上,叫做enigma,不過因為這一級別的人數太少——目前萊茵帝國只有一個還活著的enigma,所以不算在一般的等級分類里。
越是高等級的公民,其智力、體能、耐力和精神力的綜合素質就會越強;與之相反,公民等級越低,則代表他綜合素質越差,或許偶爾能夠在某個方面達到與高等級相近的程度,但必然就會在另一個方面有所缺失。
高等級公民從一出生就會獲得更好的資源,帝國所有的政策都會優待他們,他們從事著帝國最核心、最重要的工作,是帝國的中流砥柱,猶如帝國皇冠上的一顆顆璀璨寶石;
而低等級居民,自然便要向高等級居民讓出應有的一部分資源。這是最殘酷的地方,低等級公民註定只能成為低端勞動力群體,擔任一些價值含量極低的工作,且無法享受許多特權。可以說,他們就是帝國的「人礦」。
野蠻,殘忍,原始,明目張胆的社會達爾文主義。
萊茵帝國正是靠這個等級體系,鑄就出一架龐大的國家機器。
雖然幾千年來,無數專家學者和社會活動家都試圖推翻這一制度,但它是許多人心中帝國的基石,無論聲討如何激烈,這個制度依然穩固,風雨中巋然不動。
挺奇葩的,這還是蘭沉穿過的第一個有a1pha和omega,卻不是aBo性別的世界。
為此,他特地來旁聽這門「等級與秩序的現代性反思」公共課,就是打算好好把這世界的狗屁規則都弄清楚。
下次絕對不會再上穿書局的當了。
他在後面奮筆疾書,與前面哈欠連天的學生形成鮮明對比,使得老教授講課途中頻頻看了他好幾眼。
下課鈴終於打響。
滿屋子的學生紛紛拎著書包衝出教室,只有蘭沉一個人還坐在座位上,慢吞吞地收拾東西。
「這位同學,你是有什麼問題想問我嗎?」老教授正值課間休息,本想去走廊透透風,見蘭沉沒走,便停在他身邊順口問道。
蘭沉微微一笑,單肩背上書包站起身:「老師,你下堂課是給一年級講嗎?」
老教授有些意外,他還以為蘭沉會問他些關於剛才上課內容的問題——他明明看到蘭沉很積極地記了筆記。
「哦……是的,下堂課是我給生上的等級與秩序通識公共課,15分鐘後。」儘管意外,老教授還是耐心回答了他。
「謝謝您,孟德爾頌教授,那我先告辭了。」
蘭沉確認完畢信息,又向這位教授送出一個微笑,步伐輕快地走出教室。
他上課的這棟教學樓位於一片坡地上,建築後面是一大片草坪廣場,門口則是一條下坡的林蔭路。
此時正值課間,來往的學生很多,大多行色匆匆,低頭趕路。
蘭沉站在上坡口,扶著一輛自行車,看了看手腕上光腦顯示的時間。
差不多到點了。
他向這條林蔭道的下方望去。
原本擁擠的人流像摩西分海一般朝兩邊分開,還算寬敞的路面硬生生被分成三塊區域,左右兩邊人擠人,中間卻空得像一條專用通道。
……那當然是一條專用通道,在這個學校里,帝國皇太子踩過的每一寸土地,都是屬於他的私人領土。
蘭沉遠遠地望著那個走來的少年。
少年人身形修長,卻不顯得單薄,挺拔得像是一顆雪松,又像是一頭年輕的、還在磨爪的獅子。
蘭沉前後左右都響起竊竊私語聲。
「居然是太子……他還來上通識課嗎?」
「喂,你別偷拍殿下啊,被發現了要被皇家禁軍請喝茶的!」
「好緊張,我們是不是還得行禮啊?」
「你是不是蠢,學校規定校園裡不用對皇室成員行禮……」
就是現在。
蘭沉跨上自行車,雙手握住車把手,右腳一蹬,自行車游魚般竄出,順著下坡的林蔭大道一路飛馳。
路面久遠,難免有些不平整,自行車前輪歪歪斜斜,好幾次險些擦上路邊行人。
蘭沉把著頭,面無表情地叮叮撥動車鈴,惹得那走在路中間的皇子,也將視線投了過來——
這一眼,即刻凍住他的腳步。
他看到他最想念的、藏在記憶最深處的那個人活了過來,全世界瞬間靜默,耳邊只有清脆的、自行車鈴鐺的「叮叮」聲。
叮鈴鈴、叮鈴鈴——自行車輪胎傾軋路面發出細微聲響,微風吹拂頭頂枝椏,樹葉在風中簌簌低吟。
他離他越來越近,帶著一陣清涌動的風。
身體先於意識,自行車剛要從他面前,年輕的皇子就伸出手臂,用力抓住了那個正要往下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