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乐伎翩然而出,霜月,银灯,两两桃花面,有余光相借,悠香远远,听珠珮叮当,回到坐上的张士钊握着手上的酒盏,看着面前的琼花美人隐隐现出一点后怕,看向右前方那墨色的身影,轻轻抿了一口酒,方觉得口齿留香,余味无穷。
也,后患无穷。
张士钊回到张府的时候,已经是月明星稀,张府里却灯火璀璨,众人都衣着整齐地守在前厅里,听到门房报“少爷回来了!”
张老太爷,这才觉得腿微微发麻,却仍有些激动地道:“快快带过来!”
那门房低着头,小声道:“少爷说困了,直接去院里睡了!”
张老夫人一怔,等了半夜,有些憔悴的脸上现了一点诧异,抿唇道:“少爷可有让你转告什么?”
张老太爷也倾了身子过来,看向来报话的门房,长公主可是传话来说,束妃娘娘已经在圣上面前说过了,圣上会在琼林宴上赐婚。
门房被屋里众人看的双腿发软,颤颤巍巍地道:“少爷一句话也没说,直接回了自个院里!”
张老太爷不由看了一眼同样伺候在老夫人身边的李妍儿,怒道:“钊儿都回来了,你赶紧去里屋伺候!杵在这里做什么!”
李妍儿咬唇含泪点头退下。
却说晋王府,黎贺承站在后院里,看着工匠挖出来的一条水渠,从蜀地过来的福伯笑道:“王爷,再赶几天工,玉山的泉水便能引过来了,按您的意思,沿着水渠铺了一条小道,派了咱们的人守着!”
黎贺承看着漫天的星辉,遥望那唯有两三点灯火的玉山,再过几日,他便又能见到蕙蕙了。
半晌,黎贺承从玉山上收了眼,对着一旁长车劳顿后已经在王府恢复过来的福伯道:“福伯,家里怕是不久就有女主子了,府里该添置的东西,先添置起来,主院里移一棵百年的苦患树过来,就放在西窗前,再过一个月,新挖好的湖里栽一点玉藕!”
福伯便听便点着头,提醒道:“王爷,那处的凉亭是否要安置蚊帐?主院里再添一处秋千?”
黎贺承看着福伯皱着眉头,细细思索的样子,不禁笑了,眉眼柔和,清朗的声音里似乎平添了一点幸福的腔调:“行,福伯觉得要添的,都添上!”
再看一眼在风中闪烁的玉山上的灯光,黎贺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只有蕙蕙,才是他人生的动力!
才能扫除他身上孤冷的清霜!
戚戚焉
绿意和菡萏明显觉得这几日庵里的小师傅们待她们的态度有点不同,以前她俩出去捡些野菜,去灶上做饭,大家都挺客气的,有时候一起闲了碰上还能唠个嗑,可是这些日子,不说路上偶遇,小师傅们躲躲闪闪的,便是她们去灶上做饭,小师傅们也不搭理。
虽没有摆脸色,可是这般冷着你,让绿意和菡萏这两个自觉自己家小姐是在青茹庵里借居的丫鬟,心上不由起了几分犹疑。
两人也不敢和小姐说,怕小姐心里不痛快,可是她俩不说,不代表不会有人说,这一日苏清蕙在院里头临摹欧阳修的帖子,院里头便传来芽儿的声音:“哎呀,绿意姊姊,你听说了吗,哪个借居在庵里的香客,惹了主持师太不痛快!”
说到后一句,芽儿明显降低了声音,可是,就在苏清蕙的窗户底下,想不听见也难,那一副窃喜的模样,飞扬的眉角,绿意手里拿着捡绿豆的筛子,不知道为何,就那样飞了出去。
芽儿捂着腰,疼的直吸气,气哼哼地道:“绿意姊姊,你干嘛呀!没看见我在这啊!”
绿意示意赶出来的菡萏捡起筛子,这才笑道:“我刚猛一听见,吓了一跳,芽儿妹妹莫气,给姊姊看看,可伤到了!”
眉目坦荡,一丝歉意也没有,芽儿再迟钝,也明白绿意就是故意的,朝地上啐了一口,扶着腰回了西边。
绿意脸上的笑意淡了下来,冷清清的,对着菡萏咬牙道:“真当苏家的人好欺负,也不瞧瞧自个是什么货色,一个庶女,也想往咱家小姐脸上蹭灰!”
从头至尾,白芷在院子里捣着苏清蕙敷脸用的珍珠粉,一言不发。
苏清蕙轻轻喊了一声:“白芷,你过来一下!”
白芷放下手中的活,交给绿意,进了屋子,苏清蕙对着她那一副没表情的脸,有些无奈,叹道:“难不成我让你回去那次,贺承和管三先生还处罚了你不成?”
白芷低头道:“没有,小姐!”
苏清蕙上前,看着她微微不自然的身子,有些诧异道:“那你这是为何?”
白芷脸“噌”
地一下红了,“奴婢,奴婢,只是觉得小姐不相信奴婢,不敢越矩!”
毕竟前世白芷救过她,苏清蕙心里还是感激的,见这丫鬟此刻拘谨的模样,笑道:“之前是我一时气急了,迁怒于你,你的事,我心里明白,既是开口要你回来,自是不会疑你,你也不必这般拘谨,还和以前一样处便是,你没看,绿意和菡萏那丫头,都有些怕你?”
白芷额上沁出了一层薄汗,又是紧张,又是庆幸。
苏清蕙见其有些意动,也不愿逼的太紧,问正事道:“说吧,这芽儿好好的发什么疯,你也别瞒我,这几日,我一早便看出来菡萏和绿意有些不对劲,可是出了什么事?”
白芷却是没打算瞒着苏清蕙的,先前公子的事,让她心里仍有戚戚焉,此刻巴不得一股脑儿地都说出来,其实,她知道的,也比绿意和菡萏的多。
京城里都传出,状元郎不愿意娶静沅长公主府的安宁郡主,是因为,早在老家仓佑城,状元郎便相中了知府苏家的女儿,也就是如今得了圣上斥责进了青茹庵祈福的苏清蕙,听说静沅长公主过几日还要带着安宁郡主过来祈福,说是祈福,就是过来会会苏清蕙的。
苏清蕙听白芷条理清晰地说完,不由挑眉,淡淡地问道:“这般说,我又在京城扬了一回名?”
白芷怕她担心静沅长公主,安慰道:“小姐,您放心,奴婢在呢,不会让您受委屈的!”
那一副护住的架势,莫名地让苏清蕙想到了前世,白芷冲向屋里救她,带着她冲出去的模样,也是这般坚定的眼,可是,自个出去了,她却永远留在了火海里。
苏清蕙从桌上拿了一盒蜜饯递给白芷,笑道:“也别去干活了,去外头和绿意几个好好唠唠嗑,拿去甜个嘴!”
白芷红着脸伸手接过,这模样倒和一开始在她跟前哭着请求苏清蕙将她留下的勇敢模样大相径庭。
白芷出了屋,又转身回来,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白瓷玉瓶递给苏清蕙,“小姐,这玉容膏比珍珠粉好用!”
苏清蕙有些不解地接过,正待问,白芷却嘴角微弯,快步出去了。
说起安宁郡主和张士钊,苏清蕙不由想起,琼林宴过后,张士钊的任命书也该下了,上一辈子他只是进士,一开始去的是楚地,三年后,去的是蜀地,而这一辈子,状元按理是该进翰林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