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高中时,学校正乱、学生无心学习、老师无心教书、矛盾冲突无处不在的那两年,徐元也算是把自学能力和独立思考能力给一并锻炼出来了。
这会儿遇上了暂时不会做的题目,也并不心急,无视掉身后传来的些许跺脚的噪声,屏蔽掉他是在进行招工考试的这个认知,慢慢抽丝剥茧地理清自己的思路也就是了。
且不论正确与否,至少,在时间截止之前,徐元是将整张卷子都答满了的。
待“考试结束”
的声音响起,徐元才发觉,那个声音是从他身后传来的,下意识地抬头,是个有些文质彬彬的中年人,也不知站在他身后、看他答题有多长时间了。
冲着对方微微点头,试卷被收走,徐元也离开了这间办公室,出来以后,就听到跟他同样考财务科的人在抱怨着:
“这都是谁出的题啊?我读了两年高中,怎么从来没学到过呢?”
“就是,就刚刚那张卷子,谁能做出来啊!”
徐元暗自摇头,别的不说,以一个高中毕业生的正常文化水平,那张卷子做出来一多半,还是没有问题的,他们脸色煞白又一个劲儿抱怨。
要么是学校原先的老师被下放了、新来的老师水平不够,要么,就是他们心思压根儿没用在学习上,尽顾着搞革命去了。
脚步不停,徐元超过了他们,将那些个抱怨声完全抛在了身后。
算账
回来以后,徐家人瞧见徐元那脸色,心里都是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看样子,早上这顿油条没白吃。
看着这孩子憋着劲儿、一声不吭、脸上却是写满了“快来问我吧”
,一直在她跟前打转儿,于晚菊嘴角抽了抽,懒得搭理他,绕过他继续去织自己的毛衣了。
招工考试的结果会在五天后,张贴在厂门口的宣传栏,等结果的这段时间,也不能闲着了。
于是乎,黄卫英下班回来后,一招手,带着徐元直奔老平房这一带去了,做什么?那自然是要算一算总账了。
老平房是钢厂建厂初期的自建房,比起一些小厂子随手盖的棚户房,条件要好上不少,但是,要跟筒子楼比起来,可就没办法相提并论了。
没办法,钢厂虽然效益好,省里也多有看重,但厂子的存款,不可能都用来建福利房,毕竟,厂子有上万人,每个工人家庭一套福利房的话,钢厂也招架不住呐。
所以,根据个人工龄、岗位、贡献等,综合计算排序后才能入住的筒子楼,就越发成为厂里职工向往的地方了。
徐家是在徐元两岁的时候才搬到筒子楼的,黄卫英也在老平房这边住过三四年,但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她整天从家到百货公司两点一线地跑着,对这边早就没有那么熟悉了。
好在,还有个勉强认识路的徐元!母子俩走着问着,总算是找到了赵家,这会儿工人们才下班不久,家家户户都在做晚饭或是已经在吃饭了呢。
赵家自然也不例外,赵大柱媳妇儿没工作,基本上一天到晚都是在家里待着的,估摸着孩子他爸快下班了,就早早地把饭做上了,等孩子他爸回来,家里就可以直接开饭了。
黄卫英母子俩找过去的时候,赵家的门大开着,两个大人三个孩子正借着光亮、围着桌子吃饭呢。
“同志,请问这里是赵如茵家吗?”
黄卫英笑眯眯地开口问道,看上去一脸和气。
见来的是个女同志,旁边还跟了个小年轻,赵大柱只是抬头看了一眼,丝毫不感兴趣地低头吃饭去了。
赵大柱媳妇儿见来人长相陌生,放下筷子,有些局促地站起身来,忙回答道:“是赵如茵家,你们是来找她的吗?但是不巧,我们家大丫头前两天已经下乡了。”
正因为赵如茵下乡了,黄卫英才会选择现在来啊,但她却表现得好像是第一次听说这个消息一样,皱着眉头,一脸懊悔地对着徐元道:
“我说什么?说了要早点儿来早点儿来,你偏不听,这下好了,那个丫头跑了!这还怎么找她算账?”
徐元也是第一次发现,他妈原来还有演戏的天分呢,母子连心,虽然并没有提前商量这一出,但这并不妨碍他猜到了他妈的意思,并且接着往下演。
只见徐元先是眉头一皱,随即又很快松开,视线移到了赵家人身上,若有所思,打量他们的目光就像是看待宰的羔羊一般,蓦地咧嘴一笑:
“那个死丫头跑了,她爹妈还在这儿呢,找他们算账,也是一样的,再说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她有胆子这么坑我,只要她敢回城,我就让她知道知道,什么样的人,是她招惹不起的!”
母子俩的“恶霸”
做派,让赵家人面面相觑,光是“算账”
二字,听着就来者不善呐。
赵大柱这下子没办法装哑巴了,学着厂子里的领导开大会时的作态,轻咳了两声,成功地把黄卫英母子俩的目光给吸引了过来:
“说来说去的,你们到底是谁啊?什么算账不算账的?这跟我们家有什么关系?告诉你们啊,我可是钢厂的工人,我们家也不是你们能撒野的地儿,信不信我只要大喊一声,周围的街坊邻居都会跑出来帮忙的。”
也不怪赵大柱说着说着,语气就有几分外强中干了,只因他在站起来之后,才发现自己的个子只跟徐元的肩膀持平,对视的时候,一股压迫感扑面而来。
赵大柱是典型的“窝里横”
,在外人面前半天都憋不出一个字儿来,在自己老婆孩子跟前,却是绝对的“一家之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