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倒半杯滚烫的水,热气腾腾,蒸得他面颊发烫,又接了半杯凉的自来水,碰碰水杯,温度正好,宁珵钰端着杯子进卧室,掰下几颗药,就着温水喝掉。
他钻入温暖的被褥,手机他妈的又响了。
宁珵钰有点烦,拉高被子捂住耳朵,好不容易铃声停了,他总算睡着了。
一觉睡醒就是傍晚六七点,期间手机响了好几次,间隔时间没有规律,到底谁这么锲而不舍,宁珵钰不必多想就知道,是他那妹妹,宁珵欣。
睡醒之后宁珵钰精神好一些,起床去客厅把手机从桌面一堆杂物里捞出来,给宁珵欣回电话。
“哥,你怎么不接电话!吓死了,我还以为出事儿了。”
他妹妹在北方读书读久了,不知道和谁学来的京腔,说话跟唱歌似的。
宁珵钰清了清嗓子,“有什么事?”
宁珵欣:“也没啥事,哥能不能借我点钱?我会还你的。”
宁珵钰安静片刻,从桌面找到一盒烟,抽出一根咬嘴里,一边翻找打火机一边问她:“你要多少,用来干嘛?”
宁珵欣沉吟低语:“哥你别抽烟了。”
不知道的以为宁珵欣在他这装了监控,其实只是宁珵欣太了解宁珵钰,她在手机那头都能听见宁珵钰翻找东西,打火机发出“啪嗒”
脆响。
宁珵钰没理,点燃烟,火星子跳跃,“偶尔抽一下。说吧,什么事?”
“我想去学纹身,一万五学徒费,你看看能不能——”
宁珵钰一愣,“多少钱?”
宁珵欣急切道:“一万五,但是我会留在店里工作的,很快也就回本了,师傅说是包会的。你借我一万就好,我自己有一些存款。”
宁珵钰没吭声,他不反对妹妹花钱学东西,他妹妹读的这雕塑系难道还不够烧钱吗?他从不反对,只要宁珵欣乐意,只要不是什么乱花钱,只要宁珵钰能给,他一定会给,给她买材料画具给她生活费给她钱出去玩,都给。
他爹妈在他十二三岁时候意外去世,兄妹俩住在舅妈家,舅妈有个女儿,和宁珵欣差不多大。
舅妈对他们也不赖,基本的读书钱和吃食,她都供给,但对宁氏兄妹自然没有对自己老来得一女那女儿这般好。
宁珵钰那侄女和宁珵欣上同一个小学,但他侄女用拉杆书包,肩膀甚至不用受沉沉压力,宁珵欣用他用旧的奥特曼书包,侄女每逢周一国旗日穿学校统一购买的礼服百褶裙,宁珵欣每逢周一不去学校,她没有百褶裙。
不过宁珵欣从来不抱怨,他们寄人篱下,舅妈家条件不是很好,舅舅是个跑长途的司机,舅妈是个商场小收银员,给宁氏兄妹俩花钱都得花在刀刃上。
一直到宁珵钰成年,他爹妈留给他们的钱都让花的七七八八了,还剩个几万,宁珵钰毅然决然放弃了高考,他成绩本来也不太理想,出来打工,赚钱,自己供宁珵欣读书,宁珵欣成绩比他好,宁珵欣值得更好的前途。
寄人篱下那么些年,宁珵钰知道妹妹嘴上不提,很多东西,心里是想要的,渴望的眼神是藏不住的。她和自己不一样,自己小时候童年蛮快乐的,有求必应,但宁珵欣没有,她连爹妈长啥样可能都记不得了,宁珵钰希望自己能替爹妈管好育好这个妹妹,所以宁珵欣每回找他要钱做什么,只要正儿八经,宁珵钰基本都满足她。
但是纹身,这有点超出宁珵钰可以接受的范围,而一万五学纹身,听起来也有些荒谬。
“哥……?”
宁珵欣小心翼翼试探,“你在听吗?”
“你让我想想。”
宁珵钰挂了电话。
嘴里的烟腾起一阵迷雾,宁珵钰呆呆坐了许久,烟灰越积越长,扑簌簌落在他膝盖上,烫得他一把取下烟蒂,扫开膝头的烟灰,皮肤上留了一块红色的印子。
第二天古鹰上工,八点半,夜晚的凉意还未完全散去,古鹰穿了个大风衣,捧着俩热馒头急匆匆赶到纹身店,这店虽然刚开业,可古鹰在纹身业界的名气不小,朋友圈一发门店,业内好友再转个几十次,头几天就来了好些定制单,也有他的熟客介绍的,千里迢迢就为了古鹰亲自给人纹大满背。
他今早起晚了,九点钟就有个客人要来,他差点迟到。
结果这店门口已经站了个人,那人两手揣兜,仰着头看他店面招牌,古鹰整个店设计成古朴的木质风格,这也和他的设计理念相似,追求典雅。
古鹰对着这背影说:“来纹身?来来来,外头冷,里面坐坐。”
他掏出钥匙打开了门,一转头,他愣一下,笑起来——熟面孔,这不是昨天给他剪头发的大漂亮吗?
不得不说纹身佬这一身还挺熟男的,胡子也剃干净了,最重要的是,这发型,宁珵钰给剪的,适合他,总之这人看起来比他昨天来店里剪头时要正经得多,没那么邋邋遢遢,宁珵钰也对他露出标准的微笑,“老板,我来了解一些纹身的事。”
“行啊,进来坐!”
宁珵钰跟他进了屋。
古鹰捧起一大提桶装水,装好,给大漂亮倒一杯,恭恭敬敬端给人。
古鹰:“先喝点水。想了解什么呢?我干这行十多年,没什么我不清楚的。”
宁珵钰喝半杯水,不动声色打量店内环境,四周墙面贴了木板,桌子椅子都是原木的,养了许多绿植,暖黄灯光一照,整个纹身店看起来很温馨,和宁珵钰想象中的纹身店很不一样,他脑子里,对“纹身”
一词的概念与黑社会挂钩,那些电影里黑帮大佬纹的整条手都是什么卧龙凤雏,要么就是那些叛逆青年,纹身店或许会像酒吧那样,张扬个性,暗黑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