淋了一天的细雨,不出所料,宁珵钰在本该开张的大年初三,倒在了床榻上,烧到多少度他并不清楚,只知道是半夜做噩梦的时候烧起来的,于是乎爬起来迷迷糊糊翻出退烧药,只有冲剂没有药片,一时半会儿他没精力再烧热水,便直接把满包的细颗粒倒入口中,就着冷水硬生生吞了下去。
晨起时似乎已经退烧了,只有点头晕,身上的衣服一股汗味,他换下一套新的睡衣,在朋友圈里发了一个延迟营业的通告,初四开张或许不太吉利,他便推到了初五,给自己休息两天,也算是好好消化掉负面情绪,留给顾客一个新年新气象的自己,谁让他叫金玉,里子再糟糕,外表也得光彩着。
早餐煎两个蛋,忘了放盐,无滋无味入肚,果腹后吃个感冒药继续缩在被褥中休息,睡得时沉时浅,像在水中一上一下,不知道几点钟,耳内传入熟悉的机车轰鸣声,宁珵钰睁开眼把窗帘拉开一个缝,他躲在窗帘后偷偷看着,醒过神时他有点唾弃这样的自己,但他忍不住,古鹰的机车声他一听就能分辨出来,多少个夜里他坐在人车后穿梭于城市大大小小的街角,但现在他身后坐了另外一个人,那个人,宁珵钰恨自己视力51实在太好,他一眼就认出来了,是昨天在他客厅里见到的男生。
朝气蓬勃的面孔,咧嘴笑得格外高兴,古鹰下了机车,那男生也跳下去,连头盔都没戴,一蹦一跳跟着古鹰进了纹身店。
宁珵钰拉上了窗帘,他心脏跳得飞快,一直以来,宁珵钰没有害怕过会失去什么东西,他自认为本就没得到过什么,更何谈失去呢?唯一属于他的东西早就没有了。
但是就在刚才那一瞬间,陌生的面容,古鹰的笑骂声,让他慌了神,好不容易让病痛掩盖下去的惶恐,又在他嗓子眼密密麻麻地爬了起来。
“这店的装修比延伫那儿好看多了。”
游雾的嘴细细碎碎说个没停,进了店左摸摸右摸摸,每个陶瓷瓶都给他端起来仔细打量一番,而后用手机拍下,发给谁古鹰一看就知道了。
“送你一个。”
古鹰从角落掏出一个缺了个小口的瓷器,“就当我随份子钱。”
游雾一听这话脖子都红了,白他一眼,“鬼才要。”
古鹰把瓷瓶放在桌上,延伫没多久就进了屋,闻到里头浓重的木头味,心道这的确是古鹰会喜欢的风格。
游雾见着延伫,高高兴兴往人怀里拱,被延伫掐着腰抱起来。
古鹰无奈啊,见小情侣在他店内大肆恩爱,他坐在一旁大气不敢出。
延伫昨晚下的飞机,一下飞机就往古鹰家赶,怪说电话打不通,到了古鹰家连口茶都没喝就把游雾拎走了。延伫那黑脸古鹰是全看在眼里,游雾呢?游雾是看不见他男友怒气的,反而高兴死了,挂着眼泪到古鹰家、哼着小曲离开,一点儿不敢忤逆延伫就算了,还格外享受呢。
锁死吧你俩。古鹰愤愤暗骂,环着手冷眼旁观延伫。
延伫四下打量他的店,游雾在他怀里乖乖窝了一会儿就跳了下来。
“装修花了不少钱吧。”
“还行,这边物价低,五六万。”
“真舍本。”
延伫笑了一下。
“你家狗咋办。”
古鹰不知咋的想到这层,话里有话呢,他瞧了游雾一眼,游雾也蒙蒙地瞧了他一眼,随后两个人的目光都投向延伫。
“……这时候你想起来你的狗了。”
延伫斜了游雾一道,冷静地说,“在你爸妈家。”
“什么叫我的狗,那不也是你的,我哪知道你会过来嘛。”
游雾嗤之以鼻。
古鹰实在看不下去了,恨不得把两个人都送去机场撒由那拉。
三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喝茶聊天,围着木质茶几,古鹰在云南地图上圈了几个地方,给人做旅游规划,一阵风灌进来,地图纸飞起一个角,门口风铃响起。
三双眼睛朝向宁珵钰,宁珵钰不免脚步一滞。
“珵钰,你来找我?”
古鹰当下丢了笔,从茶几里掏出一个崭新的陶瓷小茶杯,游雾看看自己手里的,纯白,朴素,又看了看那一个,烧制的裂纹像有生命的经络,从杯底蔓延向上,颇有风格。
宁珵钰没搞清楚屋内的状况,只见到那个小男生喝光了水往另一个男人身上倒去,被人抱在怀里一会儿要人揉揉头发一会儿要人捏捏耳朵的,他看了一阵,被古鹰领内屋去了。
“我朋友,别理他们,来这儿坐会。”
古鹰把茶水递上,宁珵钰小心捧过,微微烫,喝下后有沁人心脾的香。
宁珵钰松了一口气。
同时他也觉得挺奇怪的,他又一次误会了古鹰,为此他伤心了一整夜。做足了心理建设来找古鹰,却发现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其实什么事都没有发生,那不过是古鹰的朋友。
见宁珵钰郁郁寡欢的模样,眉眼低垂,只盯着杯中浓黑的茶水,古鹰循序渐进问:“什么事找我?”
没事了。
但宁珵钰总不能这么说,他不能说,他此番不过是来确认一下古鹰是不是和别人好上了。
宁珵钰又悄悄睨了一道外厅,小男生腻在男人怀里笑得很开心。
他的心情然是古怪的,掺杂成分不明的羡慕,却说不清自己羡慕什么,心里朦胧又隐隐作痛的心绪勾的他呼吸缓慢。
“我昨晚去找过你,去了你家。”
宁珵钰说,“但你姐姐说你不方便,然后我就走了。”
古鹰听着保持缄默,又端起茶壶往宁珵钰杯中徐徐倒入一点儿茶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