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师父,您放心,一准儿把我爹藏着那坛子人参酒给您搬来。”
胡魁答应得特别痛快。
下午还真来了两个患者,都是伐木工人,一个崴了脚,一个抬木头的时候砸了手。都是小伤,对黄芪来说,手拿把掐的事儿,几分种就处理好了。
送走了病患,黄芪就收拾鱼,那鱼都是放在水盆里用凉水养着的,还都活着呢。收拾这鱼,是真的冰手。
黄芪足足收拾了一篓子出来,六条大鲤鱼,鱼下水也都没扔,洗干净了,拿一个铁盆装上,要蒸鱼酱呢。
“妈,您这可以呀,林场还给鸡蛋呢”
方淮心看黄芪往鱼下水的盆里打鸡蛋,就问。
林场没有供销社也没有商店,生活用品全靠农场那边儿供应,不可能是买的,是要黄芪去农场买鸡蛋或是让别人带了,怎么可能不顺便给她带个话啥的呢。
“什么呀。这不是帮江湾屯里的一个老乡看了个老寒腿,人家给送来了一蓝子鸡蛋嘛。”
那大婶儿是年轻的时候没注意保养,入冬的还站在河里洗衣服,把腿给做下病了。现在年纪大了,一入冬就下不来炕,她给针灸了一会儿,又给做了个艾炙,效果立杆见影,当时就能下炕了。
也没用药,没什么花费,又是老乡,她当然不可能要诊费了。那婶子一家子都感恩戴德的,过意不去,她家儿子第二天就给送来一蓝子鸡蛋,放下就跑,不收都不行。
“嗯,就冲这些个东西,我也得好好学医术。”
方淮心一听,就去那放鸡蛋的小柜子里翻,又看到两包子木耳,一袋子蘑菇,还有一小捆野菜干。
“这点儿出息”
黄芪嘴上嫌弃得不行,心里却想着,这八成就是西医说的遗传了,方家的人就是事事儿先保住自己再考虑大家。她这边儿呢,黄家是大夫,可那好大夫,接诊的很多都是大人物,没点儿圆滑劲儿,可不好过。古时候那冤死的御医,多了去了,真不是谁都能当好的。更重要的,她外祖家谢家,那真真儿的是树叶儿落了都别想砸到他们家人头上,能躲出二里地去。
你要说自私吧,人家不自利呀。也从来不占别人便宜,只能说是非常懂得自保,非常审时度势,从来不把自己放在危险的境地罢了。
两家子都是这么个基因,闺女这么个样儿,她是真没法儿说孩子啥。得亏这是两家子老人都没在国内,这要是就在身边儿呀,就方淮心这样儿的,保准儿最得她太姥爷的宠爱。谢家,就喜欢这种往里算的孩子。
被自家妈说没出息,方淮心也不恼,只是笑。自己都过不好,哪里还有能力去照顾别人呢所以,她向来是理解不了那些个自己都吃不上饭了,还烂好心的。不是二彪子是啥
那鱼下水,加上鸡蛋,再加上大酱,一起蒸出来,正经是一道美味。
黄芪加了她的独家调味料,都拌好了放在灶台上,等着跟鱼一起蒸。
然后她就出门去请人去了,两顿饭,晚上吃得早,一般都是三点来钟就要做饭了。她得赶在人家做饭之前去请。方淮心自己留在家里,歪在炕上看医书。
林场的几位领导也都住得不远,黄芪很快就回来了。正好胡家三口也到了,在外面碰上了,就一起回来。
方淮心也就不好意思再在炕上坐着了。下了地。
老胡得有六十岁上下了,面相不年轻了,但是身体非常健壮,腰板特别直,眼神很利,内家高手的那种利,方淮心一搭眼就看出来了。这位老人家,一看就不简单。
胡魁妈四十多岁的样子,头梳得一丝不乱,穿的也不是农村妇女普遍穿着的缅裆裤和对襟的大袄,而是城里实兴的便裤和便服,非常利落的一个人。
跟方淮心打了个招呼,胡魁妈从兜里拿出来套袖带上,就动手收拾鱼。
胡家人当然不可能空手来。胡魁怀里抱着一小坛子酒,看大小是五斤装的。老胡一个手里拎着两只榛鸡,一手拎着一条子野猪肉,得到六七斤。胡魁妈之前手里抱着一捆子粉条,已经放下了。
“老是拿你们的吃的,胡老哥,嫂子,你们这是成心要让我吃人嘴短,把我的看家本事都套出去呢”
东西都拿来了,黄芪也不客气了。
“黄大夫,这要是搁在过去,那拜师父的礼节多了去了,这么点儿东西,能进去师父家的门不你能把胡魁收下,老哥哥我是真心谢谢你,又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都是随手猎的,你想要,多少都有的。就是那酒,我可是放了一根三十年的老参泡了两年多啦。要不是胡魁说,妹子你答应了要给我一坛子药酒,我是说啥也不会舍出来的,哈哈”
这个老胡,说话声音能把房子震得直颤,笑声更是大得很,口气也不小。那榛鸡,也叫飞龙,天上龙肉说的就是这个榛鸡,是真真正正的珍禽,美味,大山里的精灵。好吃,但也是非常的难猎的。他张口就说,想吃多少有多少
口气够大的。
小算计也不差,他惦记着黄芪的药酒,上来先说自己的人参酒多舍不得,再把黄芪说要给他药酒的话拿到明面儿上,这样一来,黄芪想赖都赖不掉。
偏他这个做派,这个语气,方淮心就觉得,看着可是太亲切了。老胡身上那股子同类的味道,她简直是太熟悉了。这人要不是干过土匪,她带把那酒坛子吃下去
“胡大叔,您是不是以前就认识我妈呀”
要不然怎么黄芪才来几天,他就知道自家的药酒是好东西呢方淮心喜欢这位胡大叔,觉得他亲切,就爱跟他唠磕。胡魁把烧火的活儿给抢去了,老胡收拾那两只榛鸡,她就在边儿上围着找人家说话。
“哈哈,闺女,这你就不知道了。你大叔我年轻的时候,也跟着我们家老爷子走南闯北的满世界转悠过,在东州那也是待过一阵子的,东州黄家,那是多大的名声啊我还能不知道胡魁回家一说黄大夫是东州黄家的嫡系传人,我就早惦记着那药酒呢我这岁数大了,小时候练功没轻没重的,身上积下些内伤,就指着大神医救命呢”
老胡哈哈笑着给方淮心讲古。
“哎呀,大叔,您这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物啊那您给我说说,你年轻时候的事儿呗我就爱情老辈人儿讲古。”
方淮心就捧着老胡唠。
“那是。想当年,咱还没到二十,就跟着俺老子带着师爷,一路南下,京城,大上海,啥咱没见识过啊那时候世道多乱呀今个儿桂系打老蒋,明儿个老蒋又跟冯开战的,还有小鬼子跟着乱。闹哄哄的,看着老闹心了。后来我老子把我扔给他的拜把子哥哥,我跟着俺大伯的师侄在外面晃当了三年。他当兵打仗去了。要不是家里出事儿了,我都跟着去了。再后来,我就回了咱这大山里头了呗。”
老胡脸上带着回忆的表情,故事却说得很简单。
“这就完了呀”
自己的身世其实人家啥也没说。
“那还有啥呀”
老胡斜了方淮心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