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如果做不到选择离开这里,那么就依然是普通的人类,是实验的失败品。
纪云定沉默了许久,再开口时语气依然十分平静。只是一片寂静之下有岩浆涌动。
“我需要确认一下,你说我是最后一组,对吧。”
“对,您是最后一个受验样本,同时是您所在平行分组里最后一个可能性。从概率学上来说,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巧合。”
“也就是说,只要我死了,所谓的‘现实世界’就完蛋了。”
“对,如您所说。实验结束后,所有拥有情绪的人类死亡,所有去除情绪的生物永远失去人类意志。”
纪云定从随身小包里抽出了匕首,怀抱着普通人类能够拥有的最大的爱意和恨意,立刻决定和真正让她活着的死人死在一起,同时宣判另一个世界死刑。
她已经连亲手去杀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要确定凶手不会得救就好。
零号就这样静静地站在一边,见证着人类的终结。它从数据层面检测着纪云定的情绪波动,看着那一片漆黑的颜色。
即便是纪云定这样的人,也能够产生浓烈到化不开的爱恨和绝望。
安静的空间里突兀传来了金属落地的刺耳摩擦碰撞声,纪云定愣了愣,循声望去,看见作为通关奖励的宝箱掉在了地上,
印着花哨图案的金币和珠玉宝石散落了一地,其中一枚金币滚落到纪云定脚边,打了个转才翻倒,正面朝上。
“偶尔也会发生这种事情。”
零号看着松了手的纪留行,叹了口气,“脑电波有时会造成些干扰,所以才要杀死上一个受试者。这个人死得还不是很久,按照程序应该是现实世界的六秒之前。”
纪云定转回了头,看着手中的匕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她走到纪留行面前,抬头和这个空壳对视。
她知道纪留行不在里面,只是想起了一件怪事——摘除半个身子的内脏,是为了做什么?
“‘我摘了半个身子的内脏,空出来了好多位置’……原来这句话不是开玩笑啊。”
尖利的匕首划开了皮肤,纪云定看着鲜红的鼓动着的血管内脏和白玉一样的骨头,不知道是她作为怪异的审美突然发挥了作用,还是纪留行因为血脉才连被剖开都好看。
一个瓶子,玻璃瓶,里面塞了一封信。
【抱歉,没和你说最后一句话就自作主张地消失,但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的方法了。
更抱歉的是,这封信应该也没有什么客观上的帮助,你就当是我想最后跟你聊聊天,希望能让你好受一点。
像是你之前以为我要跳楼时突然问我蓝莓的事情一样。沉浸在情绪中确实会很痛苦,稍微转换一下注意力或许会好一点吧。
知道这件事之后崩溃太正常了,我也崩溃,但我没法像当时你拉着我跳楼那样拉住你了,像你说的,人死了真的就什么都做不到了。
可能人只有在痛苦的时候才想死,不痛苦了就不想死了。写这封信的时候我害怕得手都在抖。很没出息,对吧?我也觉得。
不过这是不是表明,我在死前真的度过了一段很幸福的时间呢?抱歉,我一直活得浑浑噩噩的,就像你说的,我在琢磨我自己的事情时脑子经常不清醒。
活着本来是复杂而痛苦的事情,不过在你身边,感觉所有事情都变得简单而幸福了,简直是奇迹。
毋庸置疑,你有让人幸福的能力,有很多人因为你而变得幸福,但我感觉到你非常抗拒相信他人。
你说他人总是会变化,感情这种东西靠不住。你说如果不能完全拥有,就要时刻做好失去的准备。
这些你比起是对我说,更像是在跟自己强调着什么。你像是在害怕。我很少感觉到你有这种情绪,这或许说明你真的很珍视你所拥有的所有感情。你认为它们有能力伤害到你,所以才会害怕。
所以换个角度来说,我们这些人早都死了,只要你还记得我们,你就绝对不会失去我们了。你所拥有的所有记忆和感情,都不会变。
无论我们是不是假的,你一定是真的。只要你是真的,这些记忆和感情就是真的,对你来说我们就是真的。我可以这样说吗?
我知道我改变不了任何事情,但我不想让你陷入绝望。光是想想你会面临的情况,我就觉得像是要心碎了一样难受。
到现在,我也不知道我对你到底是什么感情。我自己也偷偷看了很多资料,咨询了很多人,但是越来越不明白了。
想要在一起,想要拥有,想要确认关系之类的……我没想过这么多。但要说只是朋友或者前后辈之间的喜欢,被你回应的时候我又觉得开心到整个人都晕乎乎的。
说实话,当时我完全不在乎结果,只是被你这样认真回应,我就觉得我已经很幸运了。我当时觉得我怎样都行,只要能让你选择你觉得舒适的关系就好。
现在想想,我只是一直想让你尽可能拥有更多选择而已。
我希望你能为了自己的幸福做出选择,选择能让你更加幸福的道路,而不是在绝望中认为自己被逼到了走投无路。
你明白的,肯定不只是我,所有你珍视的人都会这么想,只是我能帮他们传达给你而已。算是……怪物的特权?真没想到我有一天会感谢我的血脉。
如果你愿意活下去的话,你一定能获得幸福的。你可以创造人类、定义人类,之后就会有其他人陪着你了。
不过无论怎么选都没关系,只要是你认为更加幸福的选择就好,你怎么选都不是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