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武之的死一石激起千层浪,有人说是城西土匪请的江湖高手杀的,有人说是匡太傅命锦衣卫暗中刺杀的,又有人说根本不是他杀,而是石武之自己喝酒喝死的。
喝酒喝死的这条京都的百姓们爱听,然后就编出了乱七八糟各路唱本,甚至有人说石武之的夫人火辣,不准石武之宠爱偏房,石武之没办法就把艺伎带到了禁军大营里,结果一高兴,马上风死了。
这个故事百姓喜欢,文臣们为膈应礼亲王也添油加醋的写点酸腐打油诗打趣打趣,一来二去人们便渐渐相信石武之是真的得了马上风。
易怃然在太后卧雏宫中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双眼已经肿的不成样子,她匍匐在太后的膝边,捉着太后的手不住的哭。
太后摸着她的头发,也跟着红了眼眶:“乖女,都是哀家的错,都是哀家和先帝的错,当初将军将你托付给我们,哀家和先帝看他石武之也算是个有担当的好男儿,没想到害了你一辈子……”
怃然眼里的泪断线似的掉,恨声道:“我是没脸再在京都待下去了,还不如落发去思芝山上的尼姑庵里,免得这京都里的唾沫星子淹死我!”
“说的什么浑话!不过是坊间的流言罢了,你同远辰一起生活这么些年,难道不知他是什么人?他断不可能在禁军大营里招妓,更遑论得什么马上风!他死的蹊跷,身上刀伤足足百余处,旁
人乱说也就罢了,怎的你也这样?”
“什么?”
怃然愕然起身,“从未有人告诉我这个!”
怃然不可置信道:“他们……他们只说远辰死了,竟然……”
太后拉怃然起来,将随侍左右的几个宫女太监全部挥退,这才拉着怃然的手说:“你可私下去找大理寺左少卿易华阳,他是个刚正不阿的人,我听锦衣卫说,远辰死于乱刀之下,最后力竭而亡。当夜若不是他饮了酒,否则也不会轻易就没了命。杀他的人孤身行刺,定是受了谁的令,有人看出伤口的刀伤似是绣春刀所为,怃然……你该想想,远辰平日里究竟有没有得罪过谁。”
怃然怔怔的看着太后,眼泪又涌了上来,“他……他还能得罪谁……锦衣卫与禁军素来不和,又有匡太傅同礼亲王互相较劲,他不过做了旁人的马前卒……”
太后忍不住一把抱住怃然,痛哭到:“可怜的乖女,都怪哀家……都怪哀家……”
母女俩又哭了一会,太后贴身的姑姑忍不住进来劝了一番,太后才忍住眼泪对怃然说:“哀家这辈子无儿无女,好在有你和福元两个陪着,可惜……你们都被旁人捏在手心里,攥在股掌中,福元也就罢了,这是他的命,先前哀家还庆幸,看你和远辰日子过得不错,他善待你,人虽脾气差点却也算知礼,没想到,还是害了你,叫你年纪轻轻就要守寡,哀家的心呐!!!
”
姑姑见太后又要哭,连忙说:“殿下可千万别哭坏了身子,眼下姑爷尸骨未寒,是要赶紧抓住真凶,替姑娘还个公道!”
“是了……”
太后深吸一口气,慈爱的抚摸着怃然的头,“哀家定会帮你拿住那挨千刀的凶手,叫远辰九泉之下也能安息。”
怃然哭着谢过了太后,等人出了卧雏宫,天后冷着脸擦干净眼角的泪,随侍的姑姑拿来冰袋浮在太后的眼睛上说:
“姑娘竟然不知道姑爷死于非命?”
“怎么会不知道,她聪明着呢,只是要从哀家嘴里说出来才真,她不过是要一份体面,也是逼着哀家替她伸冤。”
“可……这人海茫茫的,就连大理寺都一筹莫展,您能伸什么冤?还不是要交由大理寺审,交给他们的案子,还不得拖到下辈子。”
“那要看什么案,”
太后又恢复了一派雍容华贵,血红的蔻丹轻轻摘下盆里的花,然后一点点碾碎,“凶手是谁不重要,指使他的人才是重点,小狼崽子已经露出了獠牙,可惜那些沉浸在睡梦里的人还当自己是几年前枭雄,去……告诉丁泰盛,欠禁军的饷银今日就拨下去,不仅要拨,还要大张旗鼓的拨!”
正午的午门前空空荡荡,似还回响着那日怃然和皇帝的哭泣。一场怪诞滑稽的刺杀,将隐藏在朝廷乃至京都里的臭味都翻了出来,曝晒在了烈阳下,群臣愕然的发现户部尚书竟然向禁军低
头了,他形容憔悴,显然是受了莫大委屈,可他什么都不说,支出去的银两是群臣捐纳的?还是国库原本就有的?不论谁问,丁泰盛都讳莫如深。
群臣似在这一瞬败在了权贵的手中,可心中的刺却越长越高,最后在人们的心中竖起了一道砍不断烧不尽的荆棘林,礼亲王再也不能安然自得的站在朝堂上了。
早朝,督察员几人连发十文,诘责礼亲王御下无方,不敬上位,把礼亲王堵在了不仁不义的死胡同里,跟着礼亲王的大多武将,甚少几个言官被堵得哑口无言,眼看就要当堂定罪,倒是匡太傅出列向皇帝禀道:
“礼亲王当年拔除贺氏有功,不可以偏概全,禁军统领石武之死于非命并非礼亲王之责,现下最重要的就是责令大理寺尽快找到刺杀石武之的凶手,昨日内阁收到边城来报,铁富尔人最近在边关又多有异动,现下流民越来越多,还有土匪侵扰,我大麟内忧外患,万不可自乱阵脚!”
匡太傅说得大仁大义,众臣听了都称太傅言之有理,福元和贺澧却在心中冷嘲,说了等于没说,边城如何御敌?流民如何安置?土匪怎么剿?
只字不提,所以文人治国大都纸上谈兵。福元狠狠地捏紧了龙椅的扶手,恨不能将眼前这道貌岸然的老头一剑毙于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