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手用力按在她肩膀上,有人在她耳边喊着什么,谢萦怔怔了几秒,才认出面前那张焦急关切的脸。
“你……”
她有些沙哑地开口道,“兰朔……”
从幻觉中出来,她的四肢还有些酸软,男人只好将手环在她腰间,带着她浮在水面。少女脑子里还有点乱,下意识地把头靠在了他锁骨上,已经顾不上这个姿势,自己几乎是被他正面抱在怀里的。
身体与坚硬的胸膛紧密相贴着,带来一丝熨帖的温暖,谢萦又怔了怔,才问道:“我下水多久了?”
“不到一分钟。”
“那你怎么知道要拉我上来?”
“你下水之后就再也没动静了,”
兰朔一只手臂紧紧揽着她,“而且在你下去以后,那个……就松开了我。”
“松开了你?”
谢萦想了想,那个幻境实在诡异,千头万绪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她只好简明扼要地解释道:“在水下它能给我制造幻觉。就算它现在不再抓着你了,但一定还在附近,我们要小心——”
几乎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水中竟然陡然伸出了一只苍白的手,扒在了渔船的边缘上。
这一切发生得实在太快,快到她都来不及叫出声。
兰朔神情大变,抱着她在水中猛然后退,总算来得及划开了一点距离,而那个手臂的主人已经很轻巧地露出水面,一翻身坐上了船的边缘,居高临下地朝他们望来。
那是个长相乏善可陈的中年男人,干瘦,怎么看也就是个大街上随处可见的路人。
他脸上的表情很奇异,像是想笑,但是脸上的皮就像是挂不住了一样,笑纹先从眼角泛开,再从皮肤上层层迭迭的褶皱垂下来,最后嘴角慢慢地咧开。一双眼珠像是在朝他们这里看过来,可是眼珠转到方向之后没有停止,还在t很缓慢地转着,直到所有眼黑几乎都藏进了眼眶里,露出来的全是眼白。
他的双腿还浸在江里,此刻一下一下地摆着,动作放得很慢,像人鱼摆着曼妙的尾巴,可这样的动作出现在一个尖嘴猴腮的中年男人身上,只会让人觉得分外诡异。
怎么看都是人……可是,就算上来的是具泡肿了的浮尸,只怕也不会更恐怖一些。
谢萦心中正警铃大作,船上却先一步传来了打鸣一样的尖叫声。
“黄黄黄……黄哥?!黄哥?!”
少女目瞪口呆地看过去,抹了把脸,一时间一言难尽。
这短短的片刻间,发生的事情太多,她差点都忘记了,他们的船上还东倒西歪地躺着这么两个菜鸟盗墓贼。
这两个盗墓贼……
原来他们待在船上放哨还算是幸运的,真正潜到水下去挖宝的同伙已经死透了,被什么别的东西,穿在了身上。
巧诈不如诚拙17
在谢萦堪称见多识广的二十年里,确实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
短暂的片刻间,连马达声都停了,周围死一样的寂静,只有细微得几不可辨的水声。
好在刚才兰朔反应快,来得及拉开了一点距离,他们两人紧紧盯着坐在船边的那个东西,而他只是在笑。
令人头皮发麻的笑。
嘴角已经咧到了很大的弧度,还在继续向上弯,两条眉毛十分高兴地扬着,面颊被这个巨大的笑容拱了起来,皮肤像是顶不住这样的肌肉动作一样,正微微摇摆颤动着。
这样的表情,看一眼,就让人浑身恶寒。
少女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这下有点麻烦了……”
本来,四个活人都在水面上,界中之鬼没有身体,最多也只能通过水流来对他们施加影响。可现在它穿上了一具新死的躯体,堂而皇之地爬上了船,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
三尺白布四两麻,整整齐齐往上爬……
“拉纤”
的人中多了这么一个,这艘漂在水上的船,已经不再安全了!
短时间内来不及想更多,谢萦一边手忙脚乱地把两人身上系着的缆绳往下扯,一边迅速对兰朔道:“千万不要对它说话!”
然而,她的提醒到底晚了一步。
那人背对着船上的两个盗墓贼,黎兴并没有看到这张脸上正露出的恐怖笑容,还以为是自己这边多了帮手,一时间十分兴奋,本来麻痹的躯体好像都有劲了,一连串喊道:“黄哥!黄哥!老陈呢,老陈上来了没有?”
——糟了!
此刻再让他闭嘴也来不及了,几乎是在她把缆绳拽下来用力扔往一边的同时,水面就已起了大浪,小船像片叶子一样颠簸摇晃,很快被浪卷着,船头几乎仰起了90度,而后顿时失衡,落下的时候就整个翻了过来。
一连串沉闷的落水声,他们船上大大小小的仪器、船桨、杂物、鬼车、连带着两个盗墓贼,都被迎面掼进了水里。
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把结实的船底压出了咯吱咯吱的响声。刚刚进入“界”
时,黎家兄弟的那条船瞬间就被吸入了水下,他们甚至没看清发生了什么——而现在同样的场景正在他们眼前慢放。
昏黑冰冷的江水无风而动,像旋转的滚筒洗衣机,把焊接结实的木板从中绞开,一连串沉闷的爆响,船底正在解体。
水面咕嘟咕嘟冒着泡,掉下去的那些金属仪器只怕是就此沉下去了,而黎家兄弟和水中之鬼却也没露出水面。
兰朔低声嘱咐她一句“你待在这里”
,深吸一口气,竟然一头扎进了水里。谢萦愣了愣,正想把他叫住,可他灵活得像一尾鱼,矫健的身影在水里一闪身就不见了。
此刻水面乱成一团,谢萦也辨不清他去了哪里,可他回来的时候,手里竟然抓着湿淋淋的一大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