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安七年,五月十六,京城最大的酒楼凌烟阁。
凌烟阁生意很好,不仅是因为凌烟阁的饭菜好吃,风味独特,酒楼布置又清雅舒适,还有一个原因是从凌烟阁顶层的窗户边,可以将整条东街热闹的景象揽入眼底。东街可是京城最热闹繁华的街道,每日里都有不知多少达官显贵,夫人小姐们在这条街上出出入入,在这里你总能见到你想见的风景,见到你想见的人,让人遐想非非。
明珞原本正在和堂姐明琇,还有堂妹明瑗用着膳,却突然听到下面一片鼎沸之声,她转头从窗户看下去,便看到了向来习惯了达官贵人们来来去去的东街百姓们竟然俱是站在了大道的两旁,冲着一对人马激动地欢呼得热腾。
明瑗冲着原先在旁服侍,此时也溜到窗边往下瞄的店小二道“小二,这些骑马的是何人,竟引得这么些人围观欢呼”
店小二脸上难掩兴奋之色,道“那是肃王殿下啊。这些时日京中动乱,想必姑娘也一直在家中未有出门,所以不知外面的情形。半个多月前肃王殿下解了我们京城之困,可算得上是我们的救命恩人,所以这几日但凡肃王殿下出行,都会引来百姓的追随和欢呼,无人不想亲眼见见我们的战神殿下。听说,殿下在边疆的时候就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也不知店小二是憋了多久,这话匣子一打开竟然就絮絮叨叨个没完没了了,还越说越兴奋,两眼放光,对肃王的崇敬之意溢于言表。
在他的叨叨声中,明珞一直在看着下面那马上的人,由远及近,再由近至远,不知为何,在看到那人踏马经至楼下时,看见他在阳光下闪着光的盔甲,还有腰间的长剑,心跳竟然快了几拍。
那店小二说“听说肃王殿下多年征战沙场,一心抵御外敌,至今都尚未娶妻,连一个姬妾都没有,现如今,京中不知多少勋贵世家想把自家的女儿嫁到肃王府呢,真是不知道,哪家的姑娘能有这般的福气。”
明琇的大丫鬟咳了一声,那店小二这才意识到自己话说的过了,忙讪讪的告了一声罪,心道,这几位姑娘看衣着打扮排场必不是普通人家的姑娘,瞧自己这话说的。
明琇笑道“不碍事,小二你再去给我们泡一壶茶来。”
店小二忙应了下来麻溜地下去了。
明琇这才笑着看向明珞,道“真是不知道哪家的姑娘有这般的福气呢。”
明珞的脸瞬间就红了。
明家人都知道,太后娘娘有意给肃王赐婚了。明家原先是属意让明珞嫁给西蕃王世子的,现如今这事突然就静了下来,其意不言而喻。
六月初十,皇家骑射场。
明珞看了看脸色淡漠的肃王,笑道“肃王殿下的箭术,臣女如何会信不过,陛下,你命人取燃香来吧,臣女愿作一试。”
从西宁到京城,爱慕赵铖的女子很多,要将女儿嫁给他的家族也很多,他早就知道明太后和明家的打算,原本他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想让明家女嫁给他,哪怕他是明仲恒的女儿,他们也未免想得太多了。
可是此刻赵铖看着面前笑吟吟的女孩子,小小的脸,眼睛却大而亮,像是戈壁沙漠中泛着粼光的清泉,那一刻,他突然觉得,其实娶了她也没什么,毕竟她是明仲恒的女儿。
庆安八年,九月二十一日,两人大婚。
九月底,赵铖离京赴北地,十日后,赵铖表妹凌妱回京投奔王府,明珞将其安顿在了客园。
因为凌妱是赵铖嫡亲母舅遗留下来的唯一血脉,明珞对其十分照顾。“偶然”
从林嬷嬷处得知这日是凌妱的生辰,明珞便亲自从自己的饰中挑了一套珍珠头面打算当作生辰礼物送给她。
她带着礼物去了客园,只是尚未到凌妱的院子便在园中看见了凌妱和林嬷嬷,似是林嬷嬷正在陪着凌妱采摘鲜花。
这位凌姑娘向来这般雅致。
明珞正待唤她们,却在听到她们的谈话后顿住了脚步。
“嬷嬷,王妃娘娘是太后娘娘的侄女,明家位高权重,表哥已经娶了她,您说,我是不是应该早点离开为好,否则等表哥回来,岂不是令他为难”
凌妱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柔弱,令人怜惜,带着些无奈和痛楚。
“傻孩子,你是先皇后娘娘给王爷定下的王妃,纵使王爷迫于无奈娶了明王妃,但你和王爷青梅竹马长大,王爷对你的情意你难道不知明王妃虽然有太后娘娘撑腰,但她的性子你也见了,应也是个识大体的,你要相信王爷,等他回来,定会将事情安排妥当的。”
明珞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
这日之后,明珞才察觉到府中众人对待自己明面上的恭敬后面的疏远和冷淡,而对待凌妱,才是真正的敬重和亲切。不仅是王府中的旧仆,凌太妃甚至还召了凌妱几次入宫,升平大长公主更是亲自来探望了凌妱两次,对明珞是公主兼长辈的傲慢轻待,对凌妱却是格外的疼惜看重。
那些都是赵铖的亲人。
明珞虽无父无母,但自小到大也未受过这样的委屈,可她和赵铖刚新婚赵铖就去了北地,府中旧仆都是先凌皇后和成武帝精心给赵铖挑的旧仆,尤其是林嬷嬷,从赵铖一出生就是她照顾的,她纵使心中再不适也不能做什么,所以在那之后,她多数时间都或是陪着太后住在了宫中,或是就回娘家住在了明家。
年底赵铖回京之时,迎接他的便是他的王妃自他去北地就一直住在宫中和明家的消息。
赵铖想,她毕竟还小,自己和她大婚后便去了北地,她觉得委屈也是正常的。
只是这日他派人接回了她,感觉到她对自己的冷淡和排斥,再无婚前和初婚时的那种娇羞和爱慕之时,才皱了皱眉。
他禁欲多年,但这些时日在北地夜深人静之时,却再难有往日的心境,竟是对她的滋味有点魂牵梦绕,此刻回京,他想她对自己的冷淡和疏离或是这些时日的离别造成,所以这晚便有心补偿,最后却有些失控,只是再不曾想,他竟从她的眼神中看到了她对自己的恐惧和厌恶。
那个眼神就像细密的针扎在他的心上,初时不觉,往后却让他日夜都细细密密的生疼着。
他现了自己对她的在意越来越多,到最后,近乎迷恋,可她对他的排斥却越来越多,唯有在见过明太后之后,才掩了厌恶敷衍他一番,可是那就像是阿芙蓉,虽美却毒,哪怕肌肤相亲得再深入,他也从未感觉到过她是真的属于他的。
不见时想见,见了之后却让自己都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