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重查当年巫蛊案的圣旨一下,朝廷上下非议,巫蛊案一事本早已定罪,为何又要重查此案,这一举措惹得朝野上下又一阵惶恐。
庆远侯府,周知远背手立于书房内,他身后跪着一人,乃是受了重伤未死的燕回。
书房之内气氛压抑,周知远一声不吭,徒留一个冷漠的背部,燕回知道这是他生怒的前兆。
“我给了你那么多次机会,你都没能杀死宋宓,你真让我失望。”
他缓缓转过身来,朝跪着的人摇了摇头,走到他身旁握住他的肩膀用力压下去,“宋宓此人不除,实乃我心头大患。”
燕回忍住肩膀的疼痛,眉头紧皱,而后沉声道:“属下有辱使命,望侯爷责罚,可若没有镇抚阻拦,属下已然得手。”
“羡安?”
周知远面上露出难以言喻的怀疑,“你是说他在护着宋宓?”
燕回这才将徐长风那句话告知周知远,惹得其发出一声冷笑:“看来这次的教训还不够。”
如今万西华被关押刑部,没将他供出还好,若将他一并供出,那他周知远也好不到哪去!
他放开燕回,轻轻拍了拍他肩头,道:“我不杀你,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若这次杀不了宋宓,你自行了断吧!”
房门打开,后又关上,屋内只余燕回一人,他还跪在地上,久久都未起来。
往事随烟
天顺五年,三月的扬州多烟雨,每逢初九徐淮月都要于石桥处站上个两个时辰。
路上行人三两,途径此处不禁朝她望来,只见她一手撑着纸伞,另一手牵着一个孩童,正定定的站在桥顶处,不知是在等谁。
桥头处同样站着两人,看样子好似其府中下人。
待看时辰已到,那下人走上桥去,朝徐淮月躬身道:“小姐,时辰已到,我们可要回了?”
谁知徐淮月却执拗摇了摇头,“再等等,他会来的。”
他会来的。她在心中念道,抬手轻轻抚摸上身旁孩童的头顶,坚信那个人一定会出现。
“娘亲。”
那孩童轻声唤道,“我们要等谁?为何每月都要过来?”
徐淮月没回答他这个问题,还是继续抚摸着他的脑袋,神色平静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府中下人见孩童衣衫已有些湿润,又劝道:“您和小公子的衣衫已被细雨浸湿,不若先回去换身衣裳,以防感染风寒。”
徐淮月又站了一会儿,等了许久又未等到想见的人,拗不过劝说,这才同府中人回府,果然,当天夜里,年纪尚小的徐长风便染上风寒,突发起了高热。
他迷迷糊糊睡在床间,能感受到自己娘亲不停地为他擦拭身子,耳间又不断传来外祖父对娘亲的说教。
“我早告诉过你,那人早死了,你偏生不听,你去那里站着就能等到他?现在好了,还连累了安儿。”
徐淮月心中也难过,多年来的情绪又压抑许久,如今见自己儿子因自己任性生了病,愧疚的哭出声来,“父亲,女儿只是不愿相信。”
“不愿相信什么?你还要执迷不悟到几时?他当年一声不吭就丢下你和羡安一走了之,多年来杳无音讯,我只当他死了。”
徐儒大挥一手,心里的气不知往何处撒,“你若想再去那劳什子桥上等他,便自己去,是死是活都与我徐府无关,可扯上羡安做何?”
徐淮月哭哭啼啼,不断擦拭脸上眼泪,“父亲何必这般挖苦我,我若死了,我的羡安怎么办?”
“你还知道自己有羡安啊?我还当你心里只有那个男人去了。”
徐淮月似是想通了,见床榻上的人还未退烧,止住哭声,道:“往后女儿不再提那人,父亲也可安心了。”
自那以后,徐淮月果然没再提起那人,徐儒也以为她当真忘了,可直到天顺八年,徐淮月收到了一封来自京城的书信,居然也一声不吭的离开扬州,往京城去了。
徐长风现在都还记得当时徐淮月收到那封信时的神情,她仿佛掉进了一处深渊,眼神空洞得像是失去了魂魄,整个人失魂落魄,后又状若疯癫,抱着他又哭又笑。
再然后,她趁着外祖父外出经商,带着他偷溜出府,一直往京城而去,经过一月的长途跋涉,徐长风终于同他母亲见到了那位名义上的父亲。
原来徐淮月一直没有放弃寻找周知远的下落,虽面上对此不再过问,可私下里还是存有执念。
徐淮月带着徐长风找上侯府,没有印象中的欢喜相见,而是侯府一众人的冷嘲热讽,徐淮月还想将希望寄托在那个男人身上。可对上那双冷眼她才恍然大悟,为何这些年来不见他来寻她,为何当初一走了之,原她只是那人万千世界中的一粒尘埃而已,低落得犹如沧海一粟,如何能叫他记住。
他和徐淮月被周知远亲手送进皇宫,囚于太后脚下,他一次都未曾来看过。
后到成化二年,徐淮月落湖而亡,他眼睁睁看着自己母亲被那些宦官一卷草席扔出宫去,周知远都未来见其最后一面。
他一路追着那些宦官跑去,见他母亲被扔在板车上拉走,他追到宫门被拦下,正巧那时碰到胡府的马车,询问他缘由后将他带出宫追上去,才得为自己母亲安了坟。
那时好似胡夫人携幼女进宫看望胡皇后,也正巧被其碰上此事,将徐淮月安葬好后,他便被胡夫人送回了庆远侯府。
时间虽隔得久远,可胡夫人当年之举,却令他至今难以忘记,他也还记得马车内那似肉团的女童,糯糯的喊了他几声“哥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