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面一时混乱到了极点。
皇甫雄进入地下,看清眼前这鳞次栉比的地下王城,整个人都震撼到炸了毛,钳住秦玉泉的大手越抓越紧,一时竟是失了声,只大口喘着粗气。
此处乃是地下王城的核心,站在这片废墟之中,无论望向前、后、左、右,都只能看见无穷无尽,一间连着一间的辉煌大殿。
因为地下城是从此处开始往着四方辐射的,所以距离核心处越近,修缮越是完全。站在这里向周遭一望,恍惚还以为误入了什么神异的镜面空间——殿宇向着四面铺开,绵延到无穷无尽的视野尽头,距离自己越近的地方,宫殿越是精致华美,到了远处,便只剩些毛坯的模样。
这样放眼一看,不必细算,也知道这座地下城规模之大,已远远超过了它上方的秦都王城。
别说什么密室,就算用陵寝来作借口,也绝无可能把皇甫雄糊弄过去。
皇甫
雄缓缓把视线从极远处收了回来,落向那些面孔又惊惶又狂喜的匠人。
这些人,一看便知被囚。禁在地下已达数年之久,断了腿,药哑了嗓子,没日没夜地劳作,把这地下空洞挖向无穷的远方。
场面更加混乱。无数匠人循着那近在眼前的光明和自由,拼了命也要拖着断腿往废墟上面爬,哪怕皮肉被碎木乱石划得鲜血淋漓,他们也没有丝毫迟疑。
多少人,还有最重要的话没来得及对重要的人说,便被关进暗无天日的地下。原以为余生都要在地狱中度过,却不料苍天开眼,竟把这地狱震出了一个大口子。所有人的脑海里都只剩下了一个念头——逃。
主殿金顶之上,幽无命坏笑着,揽住桑远远径直往下一掠,无声无息就汇进了下方鱼龙混杂的人群之中。
他也当真是肆无忌惮,大摇大摆就走到废墟边上,体贴地扶着她,顺着那些漆满了金粉的断柱断壁踏入地下城。
秦州和东州的人都拥了下来,幽无命和桑远远混在人群之中,毫不起眼。
桑远远召了一朵小脸花,藏在幽无命的衣襟里面,把他的胸脯塞得鼓鼓囊囊,然后指挥小脸花编织出细细的灵蕴藤,顺着地面,爬到了皇甫雄和秦玉泉的脚下窃听。
这样的混乱之中,一缕透明的细藤根本没有任何存在感。
“小桑果,”
幽无命怪异地盯着她,“为什么不放在你自己身上,却要我抱着
它。”
她正在专注窃听皇甫雄那边的动静,闻言,随口便回道:“让你先习惯习惯,将来你好带孩子。”
幽无命:“???!!!”
震撼到失语!!!
桑远远并没有意识到自己随口一说,给幽无命掀起了一场何等骇人的心灵风暴。
从前她的隔壁住着一家三口。那家的男主人不是那种回家就抱着手机不放的丈夫,桑远远时常便能听到阳台上飘来一家三口‘咯咯咯’的笑声。偶尔在路上遇到,总是看到男主人把孩子架在肩膀上,大步走在前面,女主人跟在后头,那眉眼之间的笑容当真是溢满了温情和满足。
桑远远觉得自己和幽无命将来一定会像那对夫妻一样幸福。所以,他带孩子,没毛病。
念头在脑袋中晃过,她不自觉地扬起了嘴角,继续观察皇甫雄那边的动静。
“秦州王,你很好啊。”
皇甫雄看起来略有些失神,“我此刻都不知道,该先问你哪一条罪状了。”
秦玉泉知道事情已瞒不过去了,便阴沉下了那张俊秀的脸,反身抓住皇甫雄衣襟,嘴唇几乎凑到了他的脸上:“皇甫雄我告诉你,此事,帝君也是知情的。现在封锁消息,还不算晚!”
皇甫雄慢慢抬起眼睛,凝视秦玉泉。
只见秦玉泉眸中三分绝望,七分狠戾,是破罐子破摔的神情。
皇甫雄的眉心轻轻一跳。
这一刻,桑远远和他同时作出了一样的判断——秦玉泉并没有
撒谎,此事,姜雁姬当真是知情的!
所以这事情,姜雁姬也有份?
桑远远不动声色,继续盯住了皇甫雄。
皇甫雄显然有了片刻迟疑,但那双虎目之中,很快就迅速蒙上了一层叫秦玉泉完全看不懂的漆黑光芒。
“哈哈哈哈!”
皇甫雄放声大笑,豪放爽朗的声音回荡在这废墟上下,“秦州王怎地说起了胡话!千百年来,禁令从未更改,绝对禁止在地下打任何老鼠洞!你知不知道你这么搞,会给这云境十八州带来多少危害!秦州王,你摊上大事了!”
秦玉泉急了,不停地把玉简往皇甫雄手里塞,压着声音焦急道:“你不信你自与帝君说!别嚷了!”
皇甫雄彻彻底底无视了他,笑得更加大声:“帝君知道?帝君若知道,早派人将你押进天都问罪了!还放你在这挖挖挖!”
若换了从前,听到帝君知情,谁心中都会打个‘咯噔’,暂且将事情压下,等到确认过后再决定下一步如何行事,但今时不同往日,皇甫兄弟已单方面与姜雁姬不死不休,于是皇甫雄在断定此事与姜雁姬有关后,当机立断,更是把事情往大了捅,誓要搅她个鸡犬升天!
皇甫雄取出了玉简,将这秦州王私建地下城,还往帝君头上‘泼脏水’的事情传给了兄长皇甫俊,顺带给平时有些交情的屠、晋、齐各州都通了个气。
传完了讯,神清气爽的皇甫雄大手一挥,令手下
的军人将地下城中的工匠全部救到地面,然后继续收集秦玉泉的罪证。
见到大局已定,桑远远收掉了花,将幽无命拉到了一间宫殿的角落里。
“这地下城的事情,姜雁姬应当知情。”
她抬起眼睛,紧张地观察着他的神色。
“哦。”
幽无命那双黑湛湛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她,薄唇一动,然后再无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