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想到宋铁军做的大买卖,邻居们心领神会,敢情是这回事啊,当爹的进城把孩子卖了个好价钱。
吴静杵在原地,半天都没有反应,像在寒冬腊月被人兜头浇了盆冷水,从里到外都冻成了冰棱子。
许久,她听到心底深处轻微的声响,像是一根根血管相继爆裂。
她听到的那些话,好似一把钝刀子割在心上,那得意的笑声像在头顶炸开惊雷,蒸腾出血肉烧焦的糊味。
那股气味钻进鼻腔,腥臭得令她作呕,熏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她的眼泪像决堤的河水,漫过脸庞灌进嘴里,苦涩的味道腌透脏腑,张嘴就吐出一大口胆汁。
还要如何忍受?她是个人,不是灭绝人性的畜牲,嚼着孩子的骨头饱腹充饥!
吴静撕心裂肺地尖叫一声,抡起墙角的锄头砸断门上那把锁,冲出去揪住婆婆的衣领,挟持她做人质逃出村子。
她要去城里找女儿,哪怕流干最后一滴血,也要亲眼看到那个孩子。她要亲口告诉女儿,妈妈没有抛弃你,妈妈最爱的就是你……
吴静没想到,进城这段数百里的路,整整花了她四年时间。
“于莘服务区欢迎全国各地的司乘朋友们,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播音员在提醒相关注意事项,吴静像做了场噩梦,睁开双眼时满头冷汗。
她坐在大厅里睡着了,抬起头环顾四周,路人们脚步匆匆,谁也没留意她睡了多久,也不会在意她在梦里经历过什么。
她跑去洗手间擦了把脸,看着镜子里枯黄的面容,寻不见半分青春的模样。
澄澄会喜欢这样的妈妈吗?她能接受自己的亲生母亲,是个无家可归的女人吗?
吴静眼里的光芒逐渐暗淡,她慌乱地搓着脸颊,装出红润好气色,对着镜子笨拙地练习微笑,想给孩子留下好印象。
就算第一眼接受不了她,也不能让孩子讨厌她。
手机短信铃声响起,吴静看到陈玉芳留言说快到了,她紧张得双手发抖,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在停车场迎着夜风来回踱步。
澄澄长这么大都没见过她,但她躲在别墅周围,看过洪雪母女好多次。
她的女儿好漂亮啊,乌黑的眼珠像宝石一样明亮,小脸圆圆的,可爱得像个洋娃娃。
洪雪把她女儿照顾得很好,她对洪雪的感激难以言喻,如果当年孩子跟在她身边,不知要受多少苦。
见面倒计时,吴静反而不像之前那样迫切,她想到了必须面对的现实问题。
她能像洪雪一样,给澄澄富庶无忧的生活吗?
虽然洪雪通过陈玉芳向她保证,最迟两年就能解决孩子的抚养权问题,不会影响孩子将来上学读书。
但她心里清楚,仅凭自己的能力,无法保障澄澄接受良好的教育,就连医疗条件也很难维持从前的水平。
做人不能太贪心,她夺走了洪雪做母亲的权利,怎能继续依赖洪雪提供物质帮助?总要靠自己的,她不想做个孩子瞧不起的母亲。
哧,吴静循着刹车声狂奔而去,她透过车窗看见了洪雪,还有洪雪怀里的孩子。
那是她的女儿,澄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