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懒洋洋地躺了下去。
棕色的药丸静静地躺在盆底,无情地嘲笑着我。可我顾不了那么多,伸手从盆中捞起药丸,一把塞进了嘴巴。立刻,剧痛像漩涡一样快速退下,眨眼功夫,身体已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
“吃完药就滚,看到你的脸就烦。明天早上我要吃糖醋排骨,不管你用什么方法都给我做。还有,给我弄件换洗衣服。唉,我真辛苦,每天都得给你这累赘配药,没个消停。不给你配吧,你这样发作我又不忍心。”
我扶着床慢慢地站起身,踩着轻飘飘的步子朝外面走去。店小房少,只有四间小客房,两两相对,中间一条一尺宽的走廊。客房左边是楼梯,楼梯口灯影潺潺。我倚着墙柱坐在积满灰走廊上,掏出手绢堵鼻血。
鼻子酸痛,胸口被一股火辣辣的气涨得快要炸开。师傅每次喝酒我都会遭罪,不是不难过,只是懒得反抗。不光是因为师傅会替我配压制恶疾的药,还因为爹爹的嘱咐。
那时爹爹躺在病床上,紧紧地揪着我的手,眼圈乌黑,脸色蜡黄:“晓一,司徒杜娘以后就是你的师傅,你发誓,以后要听师傅的话,不可违背师傅的意思,就算她让你死你也不能有怨言。”
“爹爹,我的病已经好了,我能照顾好我自己。”
我不想司徒杜娘那个怪女人做我的师傅。
“不管你想不想,你发誓。”
爹爹的手劲很大,仿佛要将我的手腕捏断。
我坚决地摇头:“谁也不能决定我的生死。”
“可你是我生的,这是你的命。”
我长吸一口气:“……”
爹爹沉默了半响,缓缓地点点头:“是。”
心脏一紧,眼泪瞬间从我的脸庞滑落:“我是你的女儿啊。”
“所以我才要你答应,你快发誓。”
……
无论我怎么回忆,我都想不起那天自己说过的一句话。我只知道那句话很重要,但我不记得它的内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么说,就好像说话的人不是自己一样。
“蹬蹬蹬”
,伴随着一阵脚步声,楼梯口的灯光开始缓缓移动,有人上楼来了。
我急忙站起身,往后退了退。先上来的是店小二,看见我,他吸了一口冷气。我知道我现在的样子肯定不好看,说不定脸上还有鼻血什么的,不由冲他抱歉地一乐。
他勉强回了我一丝笑,对后面的人说道:“两位客官走好,路黑。”
“多谢。”
很好听的嗓音,柔柔的,比丝竹还清澈。让我不由有些自惭形秽,又往后退了一步,后背几乎贴在墙上。
渐渐的,来人越来越近,我装着不经意地瞥了过去。一张柔和的侧脸,精致的轮廓,波澜不惊的眼神,以及嘴角那抹安静而干净的笑。擦肩而过的一瞬间,一股墨香在我四周淡淡地飘开。不知怎么的,我忽然想起了月下的白莲。那是一种美得能让人心中无比平静,忘却一切烦恼的事物。
“姑娘,您好像流鼻血了,要不要我给您弄点清火茶?”
听到小二的声音,我回过神,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傻笑了许久,脸腾地一烫:“不用,多谢小二哥。”
小二没注意到我的窘态,告辞离去:“那我不打扰你了,姑娘早些歇息。”
不一会儿,楼梯口的灯暗了下去,想必是小二去睡觉了,对面的那对主仆说了几句话后也吹了灯。
屋外,大雨依然淅沥沥地下个不停,中间夹杂着轰隆隆的雷声。夜越深四周越冷,虽然身上的衣服渐渐被自己的体温烘干,但我还是冻得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