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中阳光熠熠。
太监总管金平捧着竹条,面朝南秀,尖细的嗓音中带了几分恭敬:“陛下吩咐小惩大诫,您无须褪衣,无须跪受。”
南秀垂眸道:“女儿领罚。”
然后站定在原地,受了掌刑太监不轻不重的五下笞打。
早朝时她被朝臣参了一本,因为在东宫中擅自收容了罪臣之子,原本圣旨将其罚没为奴,在京郊正营建的长汤行宫做苦力,却被她光明正大地带回城中,还允许他随意出入东宫。
因为的确有错处,女皇为了表示公正不得不下旨罚她,但又不忍心重罚。
不久后南秀走出宝正门,见等在此处的彩儿眼睛红通通的,笑着屈指在她脑门上轻轻一敲:“哭什么?”
她越过彩儿,踩着凳子上了马车,撩起帘子钻进去。
彩儿瘪瘪嘴,追在她身后也跟着上了马车,刚坐下就开始掉眼泪,愤懑地说:“您可是皇太女,身份尊贵无比,今日为一个奴才受罚,值得吗?”
南秀懒洋洋地合眼,“不过是被竹条在肩头打了两下,皮都没破,有什么值得不值得的。”
“那冯溪根本不领情!”
彩儿一边抹泪一边说,“他油盐不进,您干嘛非要纵着他?您是他的主子,要他赴汤蹈火也不为过,怎么能反过来替他受罪……”
南秀掏出手帕递到喋喋不休的彩儿面前,“喏。别哭了,等会儿马车都被你的眼泪冲跑了。”
彩儿不由得破涕为笑,泪还挂在腮上,双手接过帕子低头细看,嘟囔说:“您的绣工愈发好了,绣得这样好,奴婢可舍不得用。”
“不是我的帕子。”
南秀漫不经心地说。
“那是谁的?”
彩儿一边问一边好奇地将帕子展开,见帕子上除了有一处莲花绣纹,边角还绣着一个小小的“萍”
字。
她瞬间门瞪大了眼睛——
萍……难不成是那个林萍儿的帕子?
“冯溪的宝贝。”
南秀印证了她的猜测,笑嘻嘻地说,“落在我榻上了,那就归我了。”
彩儿气闷:“您还笑得出来?他心心念念的全都是林姑娘,你对他还不够好吗?怎么就捂不热他的心!”
“人都已经在我府上了,心里想什么倒不重要。”
“怎么会不重要……”
彩儿十分心疼太女,情窦初开却喜欢上了一个钟情他人的男子,“您年纪小,还没体会过两情相悦的滋味呢,要身心如一,那才是好。”
南秀静默了一瞬,嘴角轻翘:“冯溪是个呆子,心给别人了,怕是一辈子都不会拿回来。”
彩儿替自家主子委屈。外面风言风语不断,都在传太女很早以前便对罪臣冯海原之子冯溪有意,一等他家落魄,就迫不及待地将人掳来,想要逼他就范。
可冯溪在东宫分明是主子做派,名义上虽然还是奴籍,却住着舒服宽敞的宫殿,还有大批奴仆侍奉在侧,有谁敢叫他受委屈?
二人乘坐的马车自皇宫一路奔至太平街,没有先回东宫,而是径直去往施太傅的府上。
南秀特地过来是为了向老师诚恳认错,不过施太傅早已经吩咐门房不许给她开门,所以她赶到时施家大门紧闭,怎么叫门都无人理会。她被恩师亲自参了一本,现在又吃了闭门羹,抬手摸摸鼻子,面上浮起无奈的笑来。
施太傅教导太女多年,平日里最疼爱太女了,结果现在连大门都不让进。彩儿又想哭了:“施公是不是生您的气了?”
南秀转过身边走边说:“那就先回去吧,等我亲手给老师做条鲈鱼,再配一壶好酒,自然能哄好他。”
“又是这一招?”
彩儿真怕这一回招数不灵了。
南秀胸有成竹道:“绝对百试百灵。”
……
东宫西苑。
屋子里药气弥漫,才煎煮好的黑黄汤药热气腾腾地盛在细瓷碗里,被小太监躬身送到冯溪手边。但冯溪全然不做理会,以拳抵唇沉沉咳了两声,牵扯到嘴角的伤处,他微微皱起眉。
他不接,小太监便不敢动,许久后快要支撑不住才为难地轻声告饶:“公子莫置气,还是先将这药喝了吧!”
冯溪昳丽的眉目布满冷光和淡漠,也不接话,任由小太监僵着身子牢牢捧着已经快凉透的汤药。正僵持时,一道清润的声音穿过屏风钻进他的耳朵里——
“怎么不喝药?”
他实在厌恶这声音,自然没什么好脸色,一股闷气冲上来忍不住又咳了两声。而小太监只觉得终于解脱了,心底长长松了一口气,几乎是热泪盈眶地望向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