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安施礼,回道:“大奶奶您说笑了。阿公身体抱恙,晚辈理应来照看。”
王香云并未点头,径直到床榻边:“父亲,您身子如何了?”
周氏奉茶进来,打着圆场:“奶奶,您来前,老爷刚吃了药。太医吩咐,要多休息,卧床静养。”
王香云拿茶杯盖子撇去茶杯里的浮沫,眼睛在柔安身上打着圈儿,又道:“父亲的精神头倒是好些了。我估摸着也快好了。”
柔安静默不语,下巴尖俏,秀气柔美的一张脸,低垂着的发丝落在雪白的耳朵后。十六岁的姑娘,如同初春抽枝的柳芽柔嫩有致。想起丈夫落在这丫头身上的眼神,王香云的指甲尖掐进肉里头,道:“父亲,我也不藏着掖着了。”
“这姑娘已经十六了,上门提亲的人也不算少。前不久来了一户,我眼瞧着还成。是京城西街养马的那家,大儿子,年纪正合适。今儿柔丫头也在这,咱们商量着来。”
柔安知道,大奶奶嘴里的“商量”
,绝对不是“商量”
,顶多算是知会一声。抛去王香云嘴里的“家世合适”
,柔安并不想在这个关头谈婚论嫁。阿公还病着,她无暇顾
忌其它。
王香云又道:“这上京都知道,柔丫头不是家生的。她一个外来的姑娘…”
王香云语气一顿,心思昭然若揭,似乎在道,你一个外家来的,配上马夫家的孩子,已然算是抬举了。
老将军咳嗽几声,不虞道:“香云,柔丫头还小,可以再等两年,不急。”
他已然古稀之年,这家族里,谁有什么心思,一眼便可知晓。他喘着气,靠着半桌,缓了片刻:“江城的功名可下来了?考了多少?”
打蛇打七寸,王香云自命不凡,可她膝下一子却不争气,常年混迹烟花柳巷,科举连年不中。一提到江城,王香云只觉得生气。
王香云不说话了。只行了个礼,又深深盯了柔安一眼:“父亲。您好好养着。柔丫头,你抽空到我的云阁里来一趟。”
柔安点头:“是。”
见王香云离开,老将军关切道:“柔安,你长大了。和阿公说,心里可有什么心怡的男子?你说出来,不要怕,阿公给你做主。”
柔安眼睛通红,看着久在病榻的阿公心里微疼,她无奈摇头:“柔安从未有男女欢情之心,只想陪在阿公身旁。”
“傻孩子。”
老将军笑道:“柔丫头长大了,生的沉鱼落雁,闭月羞花。阿公怎舍得将你嫁给马夫?你且等着,阿公必定为你细细筹谋。今天说了半天话,我也累了。你先回去罢。”
柔安还想多留片刻,又喂了老将军吃了些汤药才不
舍离去。
屋外的天全黑下来,浓稠成了化不来的墨水。
柳安阁里,小双打来热水,将浴桶倒满。柔安褪下衣衫,浸在热水中。屋里热气腾腾,她闭着眼,被水汽濡湿的睫毛投下一层淡淡的影子。
她何尝不知道大奶奶的心思。她年纪尚小,不知那浓浓的敌意是从何而来,却也察觉到异样,或是从老爷身旁经过时,那迟迟不挪开的粘腻眼神,亦或者是少爷从外面喝了酒,故意走侧堂的路,非得经过她的窗前。如今阿公抱病,她的路,只会愈发艰难。
柔安只能诚心乞求菩萨慈悲,保佑阿公的身体痊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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朗廷阁,老将军取来纸笔,书信一封,叫人寄出府。老奴周氏不解:“将军,此封书信,您寄给谁?”
“我已经有了好人选。他是正人君子,不会起坏心。将柔安寄养到他府上,错不了。”
周氏心下了然,却道:“可是,毕竟男女有别,柔姑娘又生的美…”
老将军叹息片刻:“没有其他法子了。这府里,你也能瞧见,除了我那不争气的大儿,屡屡刁难柔丫头的大儿媳也是个难缠的主。二儿子是个不成气候的,三儿又不常在府上。我若真有一天撒手人寰,怎能连个护着柔丫头的人都没有!”
一封家书连夜到了信王府上。夜里,又落了薄雪,信王府高大森严,主阁内,两扇屏风烛火隐动,高大男子坐于塌前,将书信取出,照灯细读
。
屋外,落雪无声,今年的春日来的格外缓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