禄存仇天玑的话虽然说得周翡火冒三丈,她却也想从那禄存星口中听到些要紧消息比如他们什么时候走,再比如四十八寨暗桩叛变,那叛徒会不会打着晨飞师兄的名义假传信息,诱骗正在找他们的王老夫人或是干脆对四十八寨不利
可眼看那疯子又唱起来没完,周翡真恨不能冲出去拿破布堵了她的嘴。
正在她心里火烧火燎的时候,院里的仆妇端着个木盆跑出来,将那木盆往门口一放,跺脚道“我的祖宗,你怎么又出来了”
疯女人捏着兰花指“零落成泥”
“成泥成泥。”
仆妇在自己身上抹了一把手上的水珠,跑过来拉走了女主人,絮絮叨叨道,“知道有泥还不穿鞋,唉”
“零落成泥碾作尘,是没有遗香的。”
等那两人离开,吴楚楚忽然低声道。
周翡一愣,低头看着她。
吴楚楚道“我娘以前跟我说过,生民都在泥水里,每日受苦楚不得解脱,最爱听的,不过就是清者不清,烈女偷情,圣人藏污,贤良纳垢,诸如此类,百听不厌,反复咀嚼也津津有味,哪里容得下高洁二字”
周翡连日来悲愤无从宣泄,听了这话,心头忽然涌上一股戾气“谁敢说三道四,一起杀了就是。”
吴楚楚生性娇怯,别人说什么她都答应好,其实真正心里想的,却很少宣之于口,这几日跟着周翡虽然没少受罪,心里却不由得拿她的当起了自己的亲人,言语间也就少了几分顾忌,便低眉顺目地柔声道“不是的,阿翡,我娘说,旁人无缘无故地作践你,心里便是抱定了你也同他们一样卑劣的念头,你若真的见一个杀一个,久而久之,性情必然偏激易怒,容不得别人一点忤逆,那岂不是如了他们的意”
周翡心里嗤之以鼻“什么狗屁道理,念书念傻了。偏激易怒又怎么样,总比做一个被人无缘无故烧死的蝼蚁强。”
然而她感觉这句话要是说出口,吴楚楚准得哭,便用力咽回去了。
周翡的手指勒着长刀的刀鞘,反复摩挲,将手指勒出了一条深深的印子。
她满心想着提刀冲出去,把那胆敢胡说八道的人舌头割下来,然而同时,她也无比清楚,以她的本领,充其量只够在这又黑又小的屋子里跟吴楚楚放一放狠话,哪怕再来一个周翡,也未必能碰得着北斗那些人一根汗毛。
不必有仇天玑在外面煽风点火,光是这真实无比的事实,已经足以让她五内俱焚了。
没有疯女人的歌声,仇天玑的声音便继续无屏无栏地远远飘了进来,他细细地说了朝廷如何英明神武,如何定下剿匪大计,如何分化这些“鱼肉百姓”
的反贼,打入他们的暗桩,利用反贼们“分赃不均”
,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地策反迷途知返之徒云云
“诸位乡亲这些贼人手里沾了多少血泪人命如今一死了之,倒是便宜他们了”
这时,人群中忽然有人大喊道“鞭尸”
谢允倏地一震,扭头望去,却没看见喊这话的人是谁。
仇天玑听了,一脸鸟样的五官舒展开,似是十分满意地笑了笑,摆手道“杀人不过头点地,过了,过了。”
然而周遭众人却已经给勾起了一腔暴虐,越是听人说“过”
,便越是闹得沸反盈天。
仇天玑大笑道“好,顺应民意将这些贼人鞭尸于市”
谢允蓦地上前,被白先生一把拽住。
谢允用力一挣。
白先生附在他耳边道“三公子稍安勿躁,以我一人之力,难以招架贪狼和禄存两大高手,死者已矣,待我们荡平伪朝,沉冤终有昭雪一日,不必急于这一时。”
谢允面颊紧绷,隔着薄薄的,几乎能看出他额角的青筋来,良久,他几不可闻地问道“白先生,霍家堡本为江湖门派,就算将四下杂门小派收归一统,本也不过是些逞凶斗勇之徒,为何会突然屯兵养马,大肆敛财霍连涛自以为搭上了谁的船”
白先生一愣,电光石火间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忙道“三公子,我家公子到此地时日尚短,确实跟霍家堡主有联系,那也不过是出于同仇敌忾对付曹贼之心。霍家堡鱼龙混杂,其麾下有什么人,有什么作为,我家公子也并不知晓,这”
谢允面无表情地打断他道“您不必对我解释,谁还没几个不体面的江湖朋友呢”
白先生不知道“不体面”
仨字里有什么典故,一时怀疑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不知该如何往下接。
三言两语间,仇天玑已经命麾下黑衣人将客栈中横死的几十具焦黑的尸体抬了出来,并排摆在长街上。
沈天枢倏地站了起来,一言不地拂袖而去,贪狼组的黑衣人紧随其后,两侧的黑衣人“呼啦啦”
地少了一半,仇天玑目光阴沉地望着他的背影,继而一抬手。
他手下的黑衣人们齐刷刷地分开两边,腾出了好大一片空场,刚开始没人敢动,直到一个流民模样的老汉颤颤巍巍地走上前来,先是在一具尸体上踢了一脚,随后他面露仇恨与狰狞神色,疯了似的用力踩、跺
仇天玑高举双手,一只猎鹰呼啸着落在他小臂上,振起的翅膀凛凛带着锋锐的杀机。他大声道“反贼同党尚未肃清,有再立功者,依然赏金三百”
有一个开头的,很快有效仿的,夹道的百姓中,有亲友或自己被木小乔他们那一波人迫害过的,有单纯为别人义愤填膺的,有跟着凑热闹的,还有惦记着方才那黑衣人托在手中的三百两黄金的诸多种种汇聚到一起,好生大快人心。
白先生伸手一拉僵立原地的谢允“三公子,走。”
谢允一动不动。
白先生“三”
“等等,”
谢允艰难地说道,“我我一个朋友现在或许也在城中,我怕她做出什么冲动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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