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七眨巴眨巴眼睛,一脸无辜。
云清晓也眨了眨眼,然后敛了目光盯着手里抓着的马鞍,不吭声了。
云清晓这说着话突然慢吞吞停了下来,应津亭虽然坐在他身后看不太清他的眼神,但能看到云清晓脑袋微微转动的方向。
应津亭又蓦地想起云清晓的一个长处——他作画虽然慢,还喜欢画一会儿休息一会儿,但最终呈现出来的画作十分写实。
之前云清晓给应津亭作过一幅画,应津亭当时看过,堪称细致到了发丝。
这样作画的能耐,是需要擅于细致入微观察的。
那么,云清晓这会儿……或许是认出了阿七。
那日宫宴刺杀虽然情况紧迫,但越是紧迫往往注意力越集中,云清晓和匕首相向的刺客对视过,下意识记住了对方的特征并且在重逢时认了出来,并不奇怪。
应津亭想,是自己疏忽了。
这下解释起来就麻烦了。
而且,误会才有解释的余地,可当日阿七刺杀云清晓并不算什么误会。
难道应津亭要跟云清晓解释说——那日本来只是想弄伤你,其实没想杀你,事到临头我突然还不忍心伤你了,所以看在我给你挡了刀的份上,就不要计较我策划对你的行刺以及受伤之后还借此占你报恩的便宜了吧……?
那应津亭怀疑但凡云清晓手里有把刀,都能直接捅他一下。
不过小少爷可能最终还是狠不下心,真刀子落不下来,只嘴上估计能杀他千百遍……可别到时候在系统的强制下,他应津亭死于莫名其妙的自杀了,那就贻笑大方了。
当下不好解释,所以应津亭难得有了逃避心态,觉得乐观一点想,说不定云清晓并没有认出阿七、就算怀疑也没确定,毕竟当时的蒙面黑衣人是个“男人”
……所以最好不要让云清晓知道阿七会变声。
就算云清晓已经确定了阿七就是紫薇殿那个刺客,但眼下也不是处置这事儿的时候。
总而言之,先当无事发生吧。
应津亭轻咳了一声,强行太平道:“别担心,我真没打算对你做什么,你就当看个热闹,随我一同去瞧瞧吧,瞧完了我就怎么把你带来的,又好好把你送回去。走吧。”
打又打不过,还坐在人家马背上,云清晓能怎么办,只能继续一声不吭了。
虽然今晚出城看烟火是个幌子,但其实陵江边上的确有放烟火的,岸边此时还挺热闹。
应津亭把马拴在了即将出林子的一棵树上,然后带着云清晓,和几个影卫一起避着人、悄无声息地上了岸边最角落、大半船身隐在阴影里的一艘船。
云清晓被应津亭搂着腰行动,没那功夫寻思这算不算是应津亭占他便宜,只是想着……所以应津亭应该是会武功吧?
难怪之前紫薇殿刺杀面前,人家能不动如山呢,敢情压根就没怕,反正实在不行大不了不演了,又死不了。
云清晓心里哼哼唧唧,面上都不正眼瞧应津亭一眼。
上了船,一行人进了船舱,影卫们把大网里的石没羽拆了出来、又用绳索分别绑了手脚,最后扔在地上。
同时船舱内另一扇门缓缓打开,一个坐着轮椅、头发花白、眉目深沉的老妇人从里面出来了,后面帮忙推轮椅的年轻女子一身简练的素衣,和刚从树林里过来的影卫们穿着不一样,但气质相仿。
“封前辈。”
影卫们规规矩矩对轮椅上的老妇人喊道。
应津亭也微微垂首:“封前辈。”
轮椅上的封前辈点了点头,看了眼地上熟悉又陌生的中年男人,指了指桌上的茶壶:“劳烦,帮我把他泼醒。”
那大网上的毒粉霸道,一沾即晕,但也好解,遇水即散,只是初醒时仍然会留有四肢无力的后遗症罢了。
阿六闻声上前,打开茶壶上方的盖子,然后对着石没羽的脸整壶倒了下去。
石没羽眉头皱了皱,似是马上要醒来了。
趁着这期间,封前辈看向应津亭身边一脸“谁都看不到我”
的云清晓,笑了笑:“津亭,这位小友是谁啊?”
云清晓本来在努力降低自身存在感,但见对方向自己一笑,他也忍不住笑了下,大概是这位封前辈和他祖母年纪相仿的缘故吧,老人家身上似乎有些相似的和蔼可亲。
“我朋友,带他来瞧个热闹。”
应津亭说得好像现在船舱里马上要开台唱戏似的。
不过,某种程度上,这样说倒也不是不行。
封前辈又笑了下,没有再深问。
石没羽在晕眩中睁开了眼,刚有一点意识,他就想要起身跟谁对打似的,但他双腿被绑在一起,双手也被绑着背在身后,在先前毒网的后遗症中本就四肢无力,于是只是像案板上垂死挣扎的鱼一样弹跳了下,又倒回了地板上。
封前辈喊他:“没羽,还记得我是谁吗?”
石没羽循着声音找过去,过程中先看到了几个黑衣服的年轻人,又看到了站在角落的应津亭和云清晓,然后他看到了老迈的妇人。
他目光颤动,张了张嘴,却没有出声,而是接着竭力翻动身体,强行把自己撑了起来,然后他朝着封前辈的方向跪下,以双手被束在身后的姿势磕了个头。
这时石没羽他才出声:“……师傅,徒弟不孝。”
闻言,云清晓在角落里瞪大了眼睛,忍不住越发好奇了——来之前不想掺和这些事,但这会儿来都来了,不吃瓜够本,也挺可惜,所以还是多听听吧!
封前辈叹息了一声。
而石没羽抬起头后,却突然看向了云清晓和应津亭这边,说:“原来如此,原来是师傅您在幕后……难怪新帝对靖安侯府的二少爷这么亲热,难怪今晚还特意带上他一起出城,原来是因为故人啊……可惜,这消息我是没机会告诉秦王殿下了,对吗,师傅,您今日不会让我活着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