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之前他还只是一个卑微瘦弱到尘埃里的孩子,而现在却已经可以用阴影把自己笼罩。他听见少年处于变声期之中逐渐走向成熟的声音:"
唐黎,我总有一天会变得无限强大,拥有保护你的力量,你可以试着放心依赖我,也可以对我下令让我永远服从你,但是请不要离开我。"
唐黎被这样充满渴望与占有欲的语气说得愣住了,他突然感觉到这个孩子的心思有些太过深沉而且也超乎常理地太过依赖他了。他说不清这样是好是坏,但是心里总有些不好的担忧感。他突然脑子里不可遏制地冒出一个念头:要是自己哪天真的不在了呢,颜珂会怎么样?
薛颜珂没看出他心里有异,看着唐黎不说话不回答他轻轻叹了口气,双手不再支撑着整个人几乎趴在唐黎身上,像萨摩耶似的摇摇尾巴:"
反正你对我来说最重要了。对了,唐黎我们什么时候回南方家里啊?"
唐黎被他压得有些喘不过气,一脚把他踢开瞪了他一眼:"
定了后天的飞机票,应该正好可以赶上环球电影节,到时候我陪你一起出席,你放心做好准备就是了。"
"
哦,好的。"
薛颜珂躺在柔软的被褥里,感受着他这些□□思暮想的人唾手可得就在身边,仿佛这么久以来一直漂泊不定的灵魂得到了归宿,安心地回到了他本来的地方。
而唐黎却看着天花板发呆,雪白的墙壁与安静的室内让他以为他又开始回忆过去去那个空白的自己,但其实没有。在宁静之中听着身边的人均匀的呼吸感觉像是得到了最长情的陪伴,曾经所受过的苦难都成为了回顾时不值一提的流水行云。他突然之间明白了颜珂对他的依恋,那是一种人对于美好事物本能的向往。
"
颜珂。"
"
嗯,唐黎我在。"
"
明天陪我去一个地方,跟我出去走走吧。"
"
嗯,都听你的。"
随即两人相顾无话,都渐渐沉入睡眠之中,一夜安静无梦。
唐黎很久没有睡得那么舒服了,仿佛一夜之间回到了在母亲怀里安眠的时光。等他再次起床的时候身边的薛颜珂早已经不见了,床铺间的温度已经冷却许久。他皱了皱眉,起床穿好衣服洗漱完毕,看着浴室镜子里精神饱满的自己感到一阵恍惚。
等他下楼的时候经过餐桌前,居然正好碰到了将早饭端到桌子上的薛颜珂。唐黎愣了一下问道:"
你什么时候起床的?"
薛颜珂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眉眼间带着温和的笑意,在晨光里温暖而明亮:"
早上好,唐黎。昨晚睡得好么?"
“……嗯,还可以。”
他看着少年把围裙摘了,把早饭放到他面前。一只青花瓷碗盛着不知道熬了多久熬成的香浓肉粥,一碟培根煎鸡蛋吐司,鸡蛋单面煎得色泽犹如太阳一般金黄,配合着培根恰到好处的香味显得分外诱人。薛颜珂给他小心斟了一杯红茶,他从管家那里听说唐黎并不喜欢咖啡的味道,特意留心了这一点。
今天他天还没亮就跑到了厨房里,像主厨请求学习,一点一点把普通的早饭往精细里做,只为对那个人更好一些。
在薛颜珂略带期待的目光之下,唐黎尝了一口肉粥顿了顿,终于吃下了第二口。光是这样的举动便足已让少年觉得自己一早上的时光没有白费。
饭后唐黎随意拿了一串车钥匙,从车库里开出一辆黑色的保时捷拎着薛同学上了车之后便一言不发的驾驶起来。京城的路况并不好,早上的上班高峰期把他们的车堵在了高架桥上,但即使这样唐黎也一言不发不骄不躁,似乎他们要去的地方并不急于时间却又非去不可。薛颜珂看了看唐黎的侧颜,似乎在心里猜到了什么。
漆黑的保时捷在一片墓地前停了下来,接下来的路只能自己行走上去。薛颜珂沉默着跟随着唐黎走过一个个黑岩石与白色十字架所构成的墓碑,像是怕出声惊动这一片安息之地里沉睡着的灵魂。唐黎两手空空什么也没带,他双手插在黑色风衣的口袋里,衣角在湿润的晨风之中微微翻起。最终他们来到了一块黑色的大理石碑前,与其他墓碑不同它连雪白神圣的十字架都没有,像是被世间故意遗弃一般。
唐黎轻轻半跪下来,衣角被草坪上的露水打湿:"
妈,我回来看你了。"
薛颜珂沉默着垂下眼,他守护在唐黎身边像是不言不语的死士。然而唐黎接下来却什么都没有说,他看着墓碑像是注目着一位能读懂他心事的读心术者,眼神黯淡而寂寞。。他维持着半跪的姿势分外虔诚,却又没有祷告祈求与述说。
良久他才站了起来,声音有些低哑:"
你看,我过的挺好的,就不劳您操心了。您要是能听见,我就许个愿希望您下辈子能当个小公举吧。"
薛颜珂被唐黎这种没大没小的言语弄得有些想笑,但是坟墓前太过庄重的气氛又禁止他这样无礼,他有些哭笑不得的看着唐黎却发现他脸上并没有开玩笑的表情。
"
这一辈子没有遇上正确的人,"
唐黎垂下眼,似乎盯着草丛里的泥土尘埃出了神,"
的确很糟糕。"
少年走过去牵住了他的手,试图将自己的体温传递给那个全身冰凉的人。
“我妈对我说过,要是她哪天死了我什么都不用给她带,悲伤也不要,怀念也不要,更不需要鲜花和眼泪,那些东西留给活人就可以了。她唯一希望的可能只是见见我。"
他轻轻叹了口气,把肺里沉积的酸楚与寒冷化为了薄薄的雾气,像是怀念起了什么事情:“她什么都想好了,唯独没想到我根本离不开她。不过她再也担心不了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