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当初,老子的队伍才开张,拢共才十几个人,七八条枪。”
“骗走了东洋兵,我才躲过——呀,大难一场!”
前方,叽里呱啦的唱戏声嘈杂一片,李焕缓缓睁眼,有些茫然地抬眸看去。
戏台高筑,穿黄色军服的大肚男人正在台上站着,唱腔调子抑扬顿挫。
很有名的一部样板戏,沙家浜。
再往后看,大红幕布后露出文场三大件,以及武场三大件的影子。
京胡,月琴,京二胡,单皮鼓,大鼓,小锣,没人操持,却自顾自地漂在空中,娴熟无比地自行张拉配合。
李焕并没有察觉有什么不对,而是低头,伸手,看见自己自己一双胖乎乎的小手。
五指往复屈伸了几下,手指又短又萌。
“这是。。。。。。”
李焕眨了眨圆溜溜的大眼睛,心中浮出一些说不明白的迷惑。
“阿焕,终于睡醒了?”
忽然有一道爽朗的老人声音在耳边响起,听着既熟悉又陌生。
李焕愣了一下,脸上继续浮出更加困惑的表情。
他侧着抬头,顺着声音的方向抬头看去,能看见旁边老人刚硬的侧脸,嗡动张合的嘴唇。
那张嘴里吐出的声音像是从水中浮出一样,逐渐清晰起来:
“。。。。。。所以你小子啊,每次陪我看戏都要睡觉,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晚上是不是又熬夜看话本小说了?”
老人说着笑着,又低头看过来,神色温朗而和蔼。
他伸出一只缺了根指头的粗糙大手,笑着揉李焕的头顶,触感粗粝而温暖:
“可惜了,这么好看的戏,你一觉睡了个从头到脚。”
戏台上正演到阿庆嫂为掩护地下党,和反动派参谋长刁德一争锋相对,对话你来我往的桥段。
这也是整部戏中最精彩的唱段。
台上点着火把,火光流溢,阿庆嫂秀眉巧口,沉着冷静,一脸坚毅之色地与其周旋,刁德一满脸奸邪,背手吊儿郎当地站着,斜睨着阿庆嫂质询。
溢下来的火光映照在老人那张专注的脸上,明明暗暗,即使皮肉已经皱弛,但依旧能看出清晰笔挺的五官轮廓。
白眉英挺,鼻挺口阔,脸廓瘦长刚毅,年轻时是标准的中式正统帅哥长相,跟李焕有几分骨子里的气质相似。
小李焕仰着脑袋,愣愣地盯着那张本该很熟悉的脸,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很多东西,心中空茫茫的一片。
半晌,李焕张嘴,顺着习惯,有些意味难明地喊了一声:
“爷爷?”
出口的声音又软又萌。
“哎。”
老人偏头过来,缓和地答应一声,粗糙大手伸过来,更加用力地摩挲李焕头顶。
他垂眸看着李焕,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怎么睡个觉,还把爷爷给睡忘了?”
小李焕感受着头顶粗粝而温暖的触感,没说话,只是眨着眼睛,目光迷蒙地四顾。
“我到底,是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