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身体从脖颈,胸膛,小腹,大腿,一直到双脚,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每一处,或被打的皮开肉绽,或施着刑具,或被炙得焦黑。
就连双手和双脚的指甲缝中,也插了逼供用的铁针。
哐当之声,就是从锁着这个人的铁链上发出。
这个人,正在不受控制的剧烈抽搐着,抽搐传到了铁链,竟带动沉重的铁链相撞,发出声音。
这已经是用肉刑的极致了,如果这样都还不肯招,那只能,换另外一种方法。
王铸挥了挥手,对左右的小吏说道:“你们都出去,本官要同这位风华绝代的状元郎,说两句掏心窝子的话!”
众府吏应了一声是后,放下手中的刑具,都出了囚室,主簿最后出去,将刑房的门关上。
王铸伸出手,随意的玩着火盆中的铁烙,拨了两块白炭,道:“白状元,白侍郎,白县令,白鸿飞!”
捆在木桩上的身体从喉咙中发出一阵“嗬嗬”
声,绑着他的铁链也随之而响,低沉的“哐哐”
声不绝于耳。
王铸却并不着急,他丢了手中的铁烙,信步踱到那句血肉残躯面前,将那人上下打量。
乱蓬蓬的头发上凝结着血茄,胸前的伤口朝外翻开,露出黑色的铁钩和猩红的血管。
“白大人,本官真是不明白,顾长辰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你到了这种地步,还是不肯说半个字!”
一声好似野兽般的呜咽从那具身体中发出,抽搐的四肢引起铁链更巨大的碰撞声。
王铸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他缓缓的细数白鸿飞的辛酸官路。
“白大人寒窗十年苦读,进京赶考三次,好不容易考中状元。成为云州县的父母官。年纪轻轻能做亲民之官,本来有着大好前程,可惜啊,却跟反贼顾长辰勾搭上了!”
王铸一边说,一边去观察白鸿飞的反应,当提到顾长辰三个字的时候,王铸透过对方蓬乱的头发,看到了他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王铸在心中笑了笑,继续道:“白大人你家中有年迈老母,难道你就忍心让她一把年纪还要流放千里,吃尽苦头?”
白鸿飞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的抽搐,王铸又道:“白大人尚未娶妻生子,享受人间至乐,何必为了一个认识不到三个月,交情平平的顾长辰断送一生?他顾长辰通敌叛国,阴谋造反,罪无可恕……”
王铸的话尚未说完,便被“呸!”
的一声喝断。一直被困在木架上的白鸿飞大声怒骂:“卑鄙小人!别说……别说是十大酷刑……就是……就是一百……一千……一万!也休想让我出卖顾将军!”
王铸抬手,那袖子擦了擦自己唾在自己脸上带着血的痰,最后一次尝试:“白鸿飞!只要你写个折子,把顾长辰如何强逼你和他一起谋反的事情说了,你就能出去!就还有锦绣前程,不要忘记了,你娘还在云州县等你回去!”
哐当哐当声再次在封闭的囚室中响起,白鸿飞的四肢在剧烈的挣扎着,他背后的那根木桩都在跟着摇晃。
王铸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两步,却听见白鸿飞因为挣扎的疼痛而发出的哀号,那尖锐的哀号声刺破王铸的耳膜,让他的心脏都有些为之紧缩,哀号声过后,便是震天的怒骂:“顾将军一心为国,天日可鉴!他不肯与你们这些小人同流合污,你们就把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我白鸿飞虽然出身贫寒,也知道什么叫做礼义廉耻!要杀要剐,我都不怕你们!你们来,尽管来!”
白鸿飞状若厉鬼,神情可怖,吓得王铸跄踉的朝后退了两步,背心撞到紧闭的铁门上,沉闷的巨响回荡在狭小的空间。
大理寺为官十余年,王铸从未遇到过这样的囚犯。
身受极刑,却要拼命的维护一个算不上朋友的朋友。
王铸张着口喘了几口气,不甘心的伸出手,拉住铁门的门环,扣了三下。
铁门应声而开,门外的府吏走到王铸面前等待吩咐。
王铸咬牙恨声:“去!给本官抬一面大大的镜子来!”
带着血和锈的味道进入了他的肺部,他安心不少。
不到片刻,两名府吏吏抬着面一人高的穿衣镜进了囚室,将那铜镜,正立在白鸿飞面前。
铜镜打磨的光滑异常,纤尘可见,镜中的人披头散发,血肉模糊,不成人样。
王铸死死的盯着白鸿飞,他在期待白鸿飞露出惊恐的表情。无论是谁,看到自己这个样子,都不可能不害怕。
白鸿飞在看着镜子。
镜子中的人,根本已经不能叫人,那是最可怕的鬼。是一个披头散发的血骷髅。被铁鞭倒刺勾掉的血肉,被钉满铁钉的双手,被铁钩挂着的胸腔,甚至在镜中,看得见自己暴露在空气里的血管中,暗红色的血缓缓的从中流过。
前所未有的震撼,这可怖的景象,这可怕的从炼狱中出来的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就是自己!
又有行刑手上前,将蜂蜜涂满白鸿飞的伤口。
阴暗角落的虫蚁发现香甜之味,倾巢而出,向着白鸿飞的身体爬去。
王铸的声音在白鸿飞的耳朵中变得恍惚:“看来顾长辰对于你来说,的确意义非凡,不用重刑,你是不会招认他如何同你商议谋反之事。”
白鸿飞置若罔闻,他死死的盯着镜子。
直到从镜中看见一只蚂蚁爬上了自己的伤口,他才回过神来,盯着王铸,双眼几乎要掉出眼眶。
王铸冷笑道:“这些蚂蚁会替本官来招待你这位状元郎!它们可是不知道轻重,要是受不了就招认顾长辰谋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