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不凡重伤之中懒得和黄善聒噪这许多,胡乱应了,被抬上大车。车中颇为宽敞,众军士自有留在此处的守将遣发,顾长辰坐在伍不凡的大车中,他自己也受了伤,此刻正静静的靠着车背,掀开车帘,前一日来的雪尚未化去,便又有小雪飘落。
伍不凡睡的沉沉的,官道并不十分平稳,偶尔会有颠簸,此时大车又是一震,伍不凡从梦中疼醒,顾长辰即刻发觉,问道:“怎么了?震疼了?”
伍不凡道:“还好,我只是担心,朱邪执万一真的来攻萧关,我这个样子,怎能指挥战斗。”
顾长辰道:“副将还有王坚等人,不必过于担心。”
伍不凡摇头道:“王坚不行,他过于谨慎,又有些胆小,更加不是朱邪执的对手。”
顾长辰道:“别去想那么多了,总是有办法的。你刚刚一直在做噩梦……”
伍不凡茫然道:“做梦?噩梦?”
顾长辰见伍不凡的头发落下一缕,便伸出手替他理好,温言道:“你每天都做这种梦?”
伍不凡重伤之中,想要避开顾长辰的手,却没有成功。
只得在心中不悦,道:“我很少做梦。不过奇怪的很,之前有段时间天天晚上都做梦,内容好像还挺奇怪的,不过醒来都不记得了。”
说着,脸上便不自觉的流露出惆怅之色。
顾长辰道:“不记得就好,一个梦而已,不用那么当真。”
伍不凡却并未再多想,他盯着顾长辰看了片刻,忽然道:“长辰,如果朱邪执当真前来攻打萧关,王坚能顶住便好,若是他决策有误,而我又刚好不在……”
说道这里顿了一顿,从腰间解下一块令牌,递到顾长辰面前,沉声道:“你要阻止他!”
顾长辰却不去接那块令牌,马车扎扎的行走在官道上,压碎冰渣,车帘随着风摆动,偶尔有小雪飘进来,过了一会,他猛然问道:“不凡,你替我挡箭做什么?”
伍不凡道:“你身子弱,一箭过来,还不要了你的命么?怎么婆婆妈妈的……问这些,我见你今天指挥军队,调度有方,不仅比王坚强……虽然不愿……承认,可很多地方,比我……比我也要强,我是怕我这次受伤,不能亲临阵地,你帮我看着点,我也安心……”
顾长辰回过头来,看着伍不凡,对方的唇直到此刻都是惨白毫无血色,一双眼睛却带着些焦急看着自己。
顾长辰缓缓的伸出手,接过伍不凡的令牌,道:“好,我帮你看着,如果王副将有失误的地方,我劝他!”
伍不凡心中一块大石落地,露出一个笑容,闭上眼,道:“昨天你骂我的话,我全都听见了。我虽然不敢同皇上相比,也不不算‘是个什么东西’,你不敬主帅,待我好了之后,要和你算账才……”
一句话尚未说完,便已沉沉的睡了过去。
鸿雁于飞…
顾长辰看着睡梦中的伍不凡,那个人嘴唇微微嘟起,脸上带着安详,好似沉睡的孩童一般。车依旧颠簸,帘外小雪飘来,落入车中,即刻便化去,成了一滴水珠。
抵达萧关已经是后半夜,伍不凡受伤甚重,路上又颠簸风寒,此刻发起高烧,被两名士兵抬下马车,径直送回房中,顾长辰到了之后,先去见副将王坚,王坚早已得到消息,加强守卫,此刻得知伍不凡重伤昏迷,整个萧关要靠他一人来主持大局,应对随时可能发生的危机,心中发虚,更加小心谨慎,换了铠甲前去城墙巡视。
顾长辰刚刚从王坚的房中出来,便迎面被棒子等人扯住,又耽搁了许多时间,这才去找先前押送朱邪念回来的王虎。
王虎带着顾长辰来到关押重犯的大牢中,大牢建在城东,外有军士看守,顾长辰也在此处呆过一个多月,看守军士都认得他,更听说了那些加工后的“顾长辰朔州故事”
,都一拥而上,扯住问东问西,王虎将那些看守士卒赶开,带着顾长辰一直往前走,来到了牢中看管最严密的一处单独的囚室。
王虎命人打开囚室的门,只见石板铸造的囚室正中,放了一个大大的铁箱,高两米,左右宽五六米,铁箱上开着一扇小窗,窗上亦有铁杆拦住,正面却是一扇门,门上挂了一柄大锁,顾长辰走上前去,看了看那锁,有两个锁孔。顾长辰取出伍不凡的令牌,命两名看守长取出身上的钥匙,两枚钥匙各自插入锁孔,将铁锁打开。
王虎上前,将门拉开,对顾长辰道:“顾先生,就在这里了!”
顾长辰朝里看去,里面的空间抵得上一个小房间了。只是房间中别无他物,只一条碗口来粗的铁链铸在铁壁上,铁链也不知有多长,环绕盘踞,将本来不大的空间占据了大半,铁链的另一头,锁着个十多岁的少年,正是被捉回来的沙陀国的九皇子朱邪念。
朱邪念身上的锦袍也不知被谁扒走,只穿着一件颇为单薄的白色中衣,上面也弄得脏兮兮的,此刻正是寒冬之际,顾长辰身上穿着棉袍尚且觉得冷,朱邪念穿着单衣,又被锁在阴冷的铁室之中,更是冻得直发抖,他双手双脚被铁链锁住,粗大的铁链缠绕在他单薄的身体上,显得十分狰狞可怕,仿佛被巨蟒缠绞一般。他一双嘴唇青白,双眼含泪,见到有人来了,将身子蜷缩的更加靠里了些,只低低的哭道:“放我出去,你们放我出去……你们要什么,我让三哥给你们……”
顾长辰皱了皱眉,对一旁的王虎道:“这人好歹也是敌国的皇子,怎么关在这种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