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祁刚想让天青给钱,便看见一只手伸到了他面前,在柜台上放了十文钱。
“我请他喝吧。”
那人说。
那个声音太熟悉了。
李祁身子一震,胸腔内好似有鼓声接连敲动,响的让人心惊。
他缓缓转头,看到苏慕嘉倚靠在柜台上望着他,眼里含笑,“怎么瘦了这么多啊,怪让人心疼的。”
李祁看着那张脸,几次出声才唤出了一声,“十一?”
“嗯,是我。”
苏慕嘉伸手替李祁拂掉肩头落雪,又给人拢紧了氅衣,最后把人抱进怀里,双臂一点点收紧,语调微涩道,“我回来了。”
苏慕嘉原本是要回金陵的,但听说李祁去了慈安寺祈福,于是便在这个必经之地等着。
回金陵的路上,李祁掀开马车的帘子看外面,顿时风雪侵入,苏慕嘉将人拉了回来,握着李祁的手给人暖着,不满道,“我不在的时候你就是这样乱来的吗?”
“外面雪好大。”
李祁靠在人身上,说,“和我第一次见到你那年一样。”
苏慕嘉一只手扣住李祁的后颈,让人仰头和自己接吻,半晌之后才从人唇上离开道,垂眸看着人道,“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可没有下雪。”
李祁还想再问,却又被苏慕嘉吻住,渐渐沉溺进去,再也不问帘外风雪,陈年旧事。
苏慕嘉没有告诉李祁。
他们第一次相见是在斗兽看台。
那时他在一片泥潭之中,抬头看见了他的月亮。
第94章番外1
先帝丧期彻底结束后的次年,大晋改年号为开元。
此后的两三年间,新帝行事变得越强硬狠戾起来,与从前温润君子模样的太子殿下可谓是大相径庭。他先是建立秘阁,暗中搜取掌握朝中强臣之把柄以此制衡,又一步步削弱世家势力,稳固君权,手腕比之昔日惠帝有过之而无不及。
为了改革历代积年之弊政,朝堂上下掀起了好大一场腥风血雨,大晋的官员自此遭受到了一轮近乎残酷的清洗,其中不乏一些永嘉故年的有功之臣。刑部地牢的石砖被血浸红了一层,又凝固成斑斑点点的裂痕,无声而残忍的昭示着一个朝代新的开始。
与此同时,李祁对涉及生民之事却又不遗余力的施以仁政,更是大肆推行科举之制,选贤举能,开民之路,深受百姓爱戴。
开元二年,耶律原带领契丹族余党于北境内建立北辽王朝。同年,莱阳王李子玉自请领军出征,举兵攻北。在漠陵一战中杀敌七万余人,大败北辽,李祁力排众议立其为储君。
因为边境战事不断,朝堂上逐渐分裂为了议和派与主战派。李祁厌战,而储君善战,李子玉无疑成了阻止陛下停战最好的人选。主战一派为了他们心中大晋一统四境之大局计,不愿眼睁睁看着大晋错失此良机,于是转而开始拥护储君,不仅不再诟病李祁后宫空置,尚无子嗣之事,更有甚者还有文臣将此事说成了是陛下为日后能将皇位传给贤能之人,用心良苦之举,硬生生给李祁安上了个千古贤帝的盛名。
直到后来李子玉的储君之位越稳固,上书谏言陛下立后纳妃之人反倒成了寥寥者之后,才终于有人如梦初醒,明白过来这一切不过是陛下的计谋,可那时他们早已深陷党派之争中,无法抽身,只能惊觉当今陛下心思之深沉缜密,让人不禁心底生畏。
自从科举选官之制在大晋施行开来以后,民间私塾也随之兴办不断。金陵城郊青竹林里的嘉远斋是其中一个义塾,嘉远斋不收束脩,还管饭食,在那儿念书的多是些附近村庄穷苦人家的孩子,或是些流民乞丐。
春三月,落了小雨,竹林里淅淅沥沥响了一片,还夹杂着静静的风声。都说春困秋乏,古人诚不欺他,胡小坎此时坐在书斋里的阁窗边,听着耳边的之乎者也,撑着头止不住的打瞌睡。
迷迷糊糊睁眼的时候,看到旁边正立着一个人。
嘉远斋只有一个夫子,是个年轻人,模样很是好看,连胡小坎他娘都说,长得跟天仙似的。记得嘉远斋刚开始收学生的那会儿,附近好几个村子里的人总会找各种各样的由头过来,就为了瞧上人一眼。
但胡小坎很怕他。
他生来就胆子小,年纪也是书斋里年纪最小的,才不过七八岁的年纪。
况且整个书斋里就没有敢不听夫子话的人。哪怕夫子面上总是言笑晏晏的,鲜少朝他们脾气。
胡小坎壮着胆子朝身边瞄了一眼,现夫子正垂眸在看手里的书本,似乎并不打算理会自己刚才的偷懒分神。
刚松一口气,谁知夫子突然抬手,戒尺的末端敲在了几案上,闷沉的声音,两下,短而随意,却莫名让他心尖儿一抖。
胡小坎的困意顿时就散了个干净,一股冷意顺着脊骨往上爬,颈后寒毛都快竖起来了,禁不住吞了吞口水,不敢往旁边看,也不敢应声。就盯着面前那只搭在戒尺上骨节分明的手,窗外被雨浸透过的光落进来,衬得那肤色近乎有些冷白了。
“背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