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婉夜里偷偷起身,就着凉透的水清理自己,给自己上药。
雨水轰隆隆地打在窗上,墙角的青苔吸饱了雨越柔软。
杨婉看着榻上邓瑛,想起自己在邓瑛传中对他的那些描述,全部是他的政治态度和人生观念,因为没有史料支撑,杨婉从来没有触及过他的“爱和yu。”
所以几十万字写得出他的一生,却始终写不出他精神伤口愈合的过程。
杨婉一面想着,一面的走到灯旁取出自己的笔记,摊在案上翻开。
贞宁十二年,到贞宁十四年,她的笔调从严谨冰冷,到偶尔凌厉失控。
这个过程对她来说不是愈合,而是进一步的割裂。
好在有邓瑛,如一剂良药,令她对六百年前人和事保持住基本的尊重。
让她不断平复,从外观转至内观。
她抚摸着笔记上的墨迹,不禁侧身朝床上的人看去,轻声自语“我困于此处,而不肯放弃,小半因惧死,大半因你”
床上没有回应,手指却轻轻握起,眼睑也跟着微微动了一下。
次日,邓瑛起得比杨婉早,他翻身从榻上坐起来,小心地揭开被子,将双脚从榻上挪到地上。
镣铐难免触碰到床架,好在杨婉只是翻了一个身,并没有醒。
邓瑛这才弯腰穿好鞋,推门走进院中。
雨还没有停,覃闻德带着东厂的厂卫撑着伞在院门口等邓瑛,一大片褐黄色的纸伞整齐地排开,来往的路人看着这些人腰间的佩刀,像看到鬼一样避得老远。覃闻德撑伞上前道“督主,我们人已经点齐,是现在就过去吗”
邓瑛看了一眼他身后的众人,“不用这么多人,十余人足够了。”
覃闻德回头道“留下十人,其余人先回外厂衙门待命。”
说完又有些犹豫的唤了他一声,“督主。”
“嗯”
“属下觉得吧,咱们姿态太低了也不好,这毕竟是审阁臣的罪啊,拿人的时候,咱们就是请的姿态,等到了厂狱,难道我们还要伺候他老人家不成。”
邓瑛笑了笑,“我不会让你们做那些。”
覃闻德道“属下是担心您之后审不下去。”
邓瑛垂下眼,只应了一句“不必担心,先过去吧”
说完正要走,忽听背后传来杨婉的声音。
“邓瑛。”
邓瑛一怔,却也来不及让覃闻德退下。
覃闻德看着披衣出来的杨婉,也愣了愣,“婉婉姑娘。”
说着便行了一个礼,他这一行礼,后面的厂卫也都跟着齐声行礼,杨婉被这阵势下了一跳,不自觉地朝邓瑛背后藏。
“覃千户把伞给我。”
“啊哦是是是”
说着忙将伞递给邓瑛。
邓瑛将杨婉护在伞下,示意覃闻德等人退后。
“我把进出宫禁的令牌留在枕下了,你回宫的时候记得带上,如今时辰还早,你还能再睡一会儿。”
杨婉摇了摇头,“我不睡了,我一会儿想去清波馆看看,然后就回去。”
“好。”
邓瑛转身看向覃闻德,“覃千户。”
覃闻德还在愣,背后的人戳他,他才反应过来邓瑛在唤他。
“属下在”
邓瑛犹豫了一下,“你身上有银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