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看周围还有几个活得像个人?”
吴寒山连连摇头:“孩子都这样瞭,放出去后父母都不会觉得不对劲吗?”
“父母?”
姚风波嗤笑一身,“那些爹妈可喜欢那种言听计从的孩子瞭,至于孩子什麽感觉,他们根本不在乎……我有个哥们,是出去之后又送进来的,他跟他爸妈说得清清楚楚这裡不是人待的地方,可还是被送进来瞭。”
“简直不可理喻……”
杨辉看瞭看手表,摆手示意他们快走:“行瞭滚吧,省得被集合晚瞭又被罚。”
听到这话,两人收拾瞭地上的烟头,扔进杨辉自己带的塑料袋裡毁尸灭迹。
随后,吴寒山朝杨辉挥挥手:“得嘞杨哥,我俩先回去瞭。”
……
南偌的情绪一天比一天消沉,吴寒山很讨厌这种无计可施的感觉。
有一天,他们两个好不容易单独在一起坐著依偎一下的时候,南偌却怎麽也不肯让他碰自己,哪怕隻是牵牵手也很抗拒。
“好髒啊……”
吴寒山听见南偌小声呢喃。
他立刻停下瞭动作,求证道:“你觉得我很髒吗?”
闻言南偌愣住瞭,抬头仔细看著他,也许是因为没休息好,他的眼下已经泛起青黑,嘴唇和面色一样苍白。
如果说他以前像个金枝玉叶的观音,现在就是自身难保的菩萨。
“不是说你……”
南偌说话都没什麽力气,他直勾勾地看著吴寒山,过瞭好一会儿,终于轻声道,“寒山,他们都觉得同性恋很髒很恶心,为什麽你可以这麽坦然?”
“嗯?为什麽突然问这个?”
“不想说也没事……”
“不是不想说,是我真的不知道。”
吴寒山努瞭一下嘴,微微后仰双手承载地上,看这萧瑟的东景。
“我从一开始就没觉得同性恋是个什麽大不瞭的事。后来看瞭个电影,叫《春光乍洩》,裡面有句台词……”
吴寒山转过头,不顾南偌轻微的挣扎,握住瞭他的手:“‘走错路用不著死吧?走错路不过掉头而已。’”
南偌想瞭想:“张国荣演的那部?”
“对。”
吴寒山轻笑,“当时我就在想,世人之所以觉得同性恋恶心,大概就是因为我们与衆不同,觉得是走错路的人。但什麽才算走错路呢?什麽才算对和错呢?”
南偌静静地看著他,歪瞭歪头。
吴寒山盘腿坐起,面对著他:“对错总得有个标准对吧?标准是谁定的呢?是人。”
他指瞭指南偌,又指瞭指自己,“你我是不是人呢?”
南偌反应有点迟钝,呆愣地点点头。
“对,我们也是人。人定的标准,不是老天定的标准。隻要是人定的标准,就可以有另外一群人制定另外一种标准,也就是说至少某一部分的‘标准’是灵活的,而且是可以违背的、互相转换的,包括同性恋对错与否。”
吴寒山举起双手,一左一右地摊开:“其次,标准也有两种。”
他动瞭动左手,“一种标准相当客观,比如考试是否及格,又或者实验剂量是否准确,有合格和不合格之分,这种跟我们关系不大,就不谈瞭。”
他又动瞭动右手:“另一种就相对主观很多,比如社会标准,社会标准之下又细分好几种,包括道德标准和个人角色标准等等。”
南偌听得一愣一愣的,随后就见吴寒山收回手,大拇指和食指捏紧,在他面前晃荡:“我们这种人,除瞭性向标准与衆不同以外,跟大多数人没有任何区别,我们遵纪守法、尊老爱幼,跟普通人一样履行著这个社会赋予我们的权利和义务,不干扰其他人的正常生活。”
“既然如此,又有谁能说我们这样的存在是错误的呢?”
南偌低头不语。
吴寒山继续道:“而性向标准又是什麽?是人们让自己幸福不同的方式,有‘是与否’的评价,没有‘对与错’的区分。即使站在现行异性恋标准的另一面,也不代表违反道德,更不代表违反法律,隻是大傢个体选择不同而已。”
“所以我们没做错任何事,隻是走在另一条不同的让自己幸福的道路上,又为什麽要觉得自己不堪,凭什麽遭受别人的冷眼?”
吴寒山点瞭点南偌的心髒,语气认真而郑重:“用没有对错之分的标准来打压你、折磨你的人,不过是在以这种方式满足他们心中的恶趣味。”
“他们本就是想让你痛苦,让你难受,你所遭受的苦难并不因为你是同性恋,而是因为打压你的抱有恶意。”
“他们无知、他们无能,所以隻能用这种方式才能满足心中渴望高人一等的欲望,找到那可悲的、微弱的存在感,而我们没有义务为他们卑劣的思想买单。”
“南偌,我不知道这些天的治疗他们对你说瞭什麽、做瞭什麽,你也不肯跟我说……”
吴寒山苦笑瞭一下,随即按住他的肩膀,“但不论如何,你都不应该否认自己,你是一个聪明友善正直的正常人。”
夕阳在吴寒山的背后,给他笼罩一层柔和的光。南偌看著这如油画般的一幕,感觉自己这些天干涸的心髒,似乎又有瞭跳动的动力。
“也许爱错人算走错路,因为这是自己识人不清、识己不清。但作为同性恋存在这件事,绝对不是一条错误的路,因为这是天生的、无法选择的。”
“这条路和异性恋的道路是平行的,隻不过一条是宽敞大道,一条是曲折小路,但路的尽头重合在一起,所有人都会在终点找到自己。”
耳边回荡著吴寒山的声音,南偌迎著夕阳柔软的光,一滴泪无声地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