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叔急得很,头一天按了手印,第二天去镇上找媒人,第四天便是定亲宴。于家当下就这么几个人,嫁方出席的是于老爷和三叔,娶方则由媒人和一位代替男方来的管家。
于曼颐第三天就显得很配合了,一幅想通了的样子,准备定亲宴的时候也去厨房帮了忙。于家前几日为薪水遣散了很多下人,现在只剩下为数不多几个能做活的。
她们都知道于曼颐要嫁的是那个逼死了游小姐的人家,和她一道做活的时候看她的眼神也很同情。然而于曼颐看起来一点都不伤心,安安静静坐在案板前帮忙,还帮不识字的嬷嬷用红糖在白色的米糕上写了“白头偕老”
和“吉祥如意”
。
她写完了才发现,自己的字体不知什么时候变了。她以前写字很温婉,细小娟秀,如今这些字笔画却这样刚劲,把八个喜气洋洋的字写得杀气腾腾。再由锅里的蒸汽一热,笔画都顺着糕面流下去了。
媒人天黑了到,明晦交际,于家宅子点上了很久没点的灯笼。干活的是齐叔,于曼颐抱着手臂、仰着头见他从梯上下来,说:“齐叔,忙完了就去门口坐着吧,像你平常似的,别进来凑热闹。”
她说话不算客气,齐叔当她是要嫁到坏人家里,心里憋着一股火,点头哈腰地答应了。临走他又回头看,觉得二小姐脸上瘦了不少,眉眼生得漆黑俊逸,和四少爷这么大的时候有些像,下半张脸又和四少奶奶刚嫁来于家的时候重合。
她双臂抱着站在灯底下,抬头打量那些亮起的灯笼,容着火光一点点落下来,勾勒出骨骼分明的侧脸轮廓。
她穿的是那件被宋麒说是补服成精的紫鸳鸯裙子,于家这些年也没给她添置什么像样的新衣服。她在灯下站了一会儿,看见周遭已经没人,便又去了厨房。
厨房里面只剩下最后一个以前在二妈房里做事的下人了,她看见于曼颐回来,立刻说:“二小姐,菜都端上桌了,那酒还温着,你看看……”
“你走吧,”
于曼颐说,“酒我来上。刚才三妈从镇上叫车夫带话,她要出院了,要人过去帮忙,你们几个过去伺候吧。”
“我叫三少奶奶房里的两个去吧,”
对方说,“我们留下伺候订婚的宴席,虽说人不多,但是……”
“叫你去你就去,”
于曼颐眉头微微皱起来,语气有些不耐烦,“都去,实在不愿意去的就留下,随便你们。”
她一身的戾气,把人说得不敢反驳。那下人嘟囔了几句便走了,于曼颐看她消失在厨房外面,立刻将炉上温着的酒倒了,又从柜子里把自己买的拿出来,倒进空了的酒壶。
她又在厨房里坐了一会儿,看酒也温得差不多,院子里也彻底静下来。她揉揉眉心,又去院子里看了几眼,发现几个房子做事的下人都去接三妈了,还剩下几个平日愿意跟着三叔和于老爷的还在院子里。
于曼颐一张张脸地看过去,冲他们笑了笑,又回厨房了。
天色又晚了一些,院子里彻底黑了。于曼颐听见门外传来马车的声音,她拎着酒壶拿去餐桌上,外面传来媒人和三叔高声的寒暄。
于老爷问:“怎么今晚这么少人?”
有人说:“三少奶奶要出院,叫人过去伺候着。”
“我呸,”
三叔道,“摆什么排场,不知道今日曼颐订婚么?好在你们几个识相,等着吃过饭我挨个赏!”
“三少爷,你叫我问那家我问好了,”
媒人亲热道,看来她在于家一鱼两吃,“这沈家的女人这么不懂事,你把她休了。咱们再娶正妻,保证明年就添个大胖小子!”
“爹啊,”
三叔的声音听着就喜上眉梢,“咱们于家这下可有后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