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平嫌他墨迹,问他要帮忙吗?他说要。林平就站在他跟前给他重新系领带。林平的身高只到窦利钧嘴唇的位置,窦利钧有时看他要低头。林平五官不浓,皮肤呈淡麦色,整个人恬淡的很。照韩元就朋友的话来说,就是不起眼。窦利钧盯着他上唇峰,视线固定住,久久的凝视是在林平拽了他领带后中断的。
林平拽了他。
窦利钧惊讶。
林平低着头说:“帮我把红包带去。”
“有必要吗?”
窦利钧不以为然。
林平嚯一下擡头,像是搅动的死水,说:“我谢他,他帮过我,就算一别两宽…”
他话都没说完,窦利钧就接道:“给他老婆知道要怎麽想?”
林平的心在听到韩元就老婆以后像是一下子忘记怎麽跳,他怔忪着,觉得自己不能拎不清。可是他要怎麽呢?他要怎麽办啊。林平眼底弥漫上一股水汽,攥着红包的手紧了又紧。他跟韩元就之间从没聊过结婚的话题,因为他们结不了,所以就算林平问,韩元就也是一脸不耐烦的反问他说这种话有意义吗。
那什麽是有意义的?
现在吗?
林平手臂一疼,窦利钧握着他,说:“别哭了。拿来,我给他。”
林平刚要说他没哭,窦利钧抽出红包就走了。
韩元就婚礼跟了个摄像,一路从新娘子接亲到喝喜酒都录上了,窦利钧也上镜了,因为他漂亮,摄影师在热闹的人群当中定格到他的脸。他是冷峻的,不像来参加红事,而深邃的眼睛又令他看上去神秘,且理所当然。摄像头对準他的时间便多了两秒。
韩元就敬酒敬到窦利钧这里,两人之间喜气稍淡,韩元就看着两个红包,眉头拧了拧,最终什麽也没说。他是个藏得住事的,窦利钧更甚。
新郎和新娘被起哄,俩人喝了交杯酒还不够,一群人嚷着亲嘴。韩元就低头亲吻新娘,窦利钧真想此刻林平也在场,好好看看清楚,韩元就是如何亲吻他的新娘的。
林平说不伤心是假的,吊诡的是,预期当中那股撕心裂肺似乎一直没来。窦利钧让林平去公园等他,他喝完喜酒就过去。
林平出门是傍晚,韩元就的酒席在高档酒楼办的,林平坐在计程车里,恼自己视力居然有那麽好,酒楼离公园不远,计程车路过,他看见酒楼外竖的新人照片。韩元就梳了背头,像一个精英,男才女貌,扎痛林平的眼睛。
至此韩元就今天结婚这件事才像石头一样在他心里落地。林平透过遗留水渍斑的窗玻璃看到天边黄郁郁的云块,他一直盯着,直到司机跟他说到了。
他坐在长椅上等窦利钧,风把梧桐叶子吹出哗啦啦的声响,秋天的叶子听上去很脆。林平低着头,不去看暮色四合下树枝伸向天空的浓重影子,他只是陷在自己的影子里。
蓦地,大红色包装的喜糖递到他跟前,林平擡头,看到窦利钧扯下领带后敞开的领口,很是松散。宴席结束了,林平想。他不接窦利钧递过来的喜糖,窦利钧坐到他身旁,道:“不沾沾喜气?”
林平有点幽怨的看他,他往后倚,整条手臂搭在林平身后的椅背上,不知出于什麽目的开口道:“他结婚,你也去结。”
“结不了。”
林平叹气,说:“我追的他,你知道吧?”
“不知道。”
窦利钧冷飕飕道。
林平说:“他一开始拒绝我的时候就说,他喜欢女孩儿。他性取向是正常的,不像我,我应该是天生的。”
他感慨道:“我那时还以为自己很特别,所以他才会答应跟我在一起。”
窦利钧撕开包装,往他嘴里塞了颗硬水果糖,冷不丁的,林平噙到了他的手指。糖是甜的,手指又是鹹的,林平心里是苦的。他一点也不想吃韩元就的喜糖。
林平哭丧着脸,看窦利钧在他衣服上擦干净手指,那葱白的手指,上下撚着,把林平的外套揉的皱起折痕。
“刚洗的衣服。”
林平说他。
“这张嘴里不是也会说别的?别老韩元就个不停,心烦。”
窦利钧语气不好,林平反而不跟他计较。窦利钧摸出一根烟问他抽吗,他摇摇头,窦利钧说那我得去借个火。刚走没两步,林平站起来跟着他,想让他别抽了。
可窦利钧已经借到火了。
林平看见给窦利钧擦打火机的人在秋天的夜晚穿着黑丝袜,眼皮上卧着烟熏色,妖里妖气的男人,手指勾在窦利钧胳膊上,没说话胜似说了话。窦利钧跟没察觉似的,林平一把把他拉到自己身边,还没来得及走,就听见那人说:“咱仨也行。”
窦利钧嘴边叼的香烟亮了亮,猩红如灯苗。林平二话不说的拉着窦利钧走,直到走出公园,走到明亮的路灯底下,他才对窦利钧说:“不要在那个公园里借火。”
窦利钧回了一个嗯。
林平的工作一直没找到,林顺又问他要生活费,他给不出,林祖胜才知道他被公司给辞退了。这回说什麽也不叫他再找那种工作了。林祖胜很强硬的对林平说:“你去学校里教体育,我给你找人,把你弄进去。”
这麽多年,林平怎麽能不知道林祖胜的斤两,他就是嘴上说的好听,人脉早在他落魄的时候散尽了。林平不吭气,林祖胜叫他等着。
没想到,林祖胜真给他疏通了人脉,能进小学教体育,就是要教师资格证。遗憾的是,林平以前的证过期了,他决定重新考。
窦利钧回家看到林平趴在桌前苦读,按动的中性笔把头发挠的翘起一缕,看上去呆呆的。他凑上去看,下巴越过林平的肩膀,看到书上密密麻麻的小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