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唯一一个跟到前线来的宰辅,长孙无忌觉得自己头都要秃了。
其实原本在京中时
,长孙无忌对房玄龄一直隐隐压他一头是很不痛快,但现在却无比怀念起了房玄龄。
也怀念在定州负责军需的褚遂良等人,甚至连刘洎都开始想念了——他虽然想摘自己的桃子,但以往倒也是个直言进谏的人,可以一起劝阻皇帝。
然而所有的想念都是想象。
长孙无忌只好眼睁睁看这件事安排下去,愁的看起来瞬间都憔悴了好几岁。
*
好在他不知皇帝跟太子之后的对话。
“稚奴,若是朕给你寻一处安全的高地,还会派亲随护卫你——稚奴敢不敢离开辽东城,去此地亲眼看着朕打下白岩城。”
李治立刻应道:“父皇御驾亲征,甚至亲为先锋,儿子不过出城去观战,如何不敢!”
皇帝笑着拍拍儿子的肩膀:“好孩子。”
又嘱咐道:“事先不必告诉你舅舅了。”
可别为了个城池,把大舅子再给气个好歹出来,就得不偿失了。
等事成后再说吧。
其实二凤皇帝每个‘浪到飞起’的操作,都不是虎,而是有周密的计划的。
早在出征前,他就决定要选一城,亲自攻城给太子看,让他亲见得国不易,了解将士血战沙场的艰险——若不亲眼所见,只是从书本和师长口中听到,他或许不能真的明白。
只有亲眼见过沙场,见过血,才知这大唐的山河来之何等不易。
当然,教导儿子重要,保住太子的安全更重要。所以他选了十拿九稳的白岩城做教
材,而不是辽东城。
并且除了数百忠心耿耿的亲随,他还安排了一个新发掘的骁勇之士守卫太子:大唐每回对外征战,除了用府兵,也会征兵。这人就是应征‘高句丽之战’的新兵。
虽是新兵,但在破辽东城一战中,冲锋在先,极为勇猛,皇帝一见便颇喜。因此于战后,特意命人寻了此人引来,赐了些绢帛,又从普通兵士直接连提两级,封了从七品翊麾校尉,先在李勣帐下做个先锋将。
云湖公公回禀:薛校尉已经奉命在帐外候着了。
皇帝命宣。
李治打量了下这位被父皇夸赞,初初崭露头角的三十来岁校尉。
“末将薛仁贵,见过陛下、见过太子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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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岩城外的山崖上,李治望着不远处的战场,盯着那个熟悉的玄甲身影在其中厮杀,觉得手心发麻,热血似乎冲向头顶,他耳畔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咚咚’心跳声,壮如军鼓。
他想起舅舅之前跟他讲的父皇早年征战事——也不只舅舅,太多人与他讲过父皇太多的战绩。
只是长孙无忌最喜欢讲皇帝年轻的时候。李治也最愿意听:那时候父皇才十九岁,祖父和大伯李建成被宋老生所阻困,父皇带人去救,亲杀入重围,战到“两刀皆缺,流血满袖,洒之复战。”
就此杀退敌军。[1]
他终于亲眼见到了。
父皇是如何打下来的天下。
李治也于此杀声震天的沙场上,深深明白了,父
皇为何不顾群臣反对,冒险要将他带来辽东,置身战场之中。
他原本就想做个好太子,好皇帝,可亲眼见过父皇率军厮杀后,他的手紧紧握住父皇留给他的腰刀:他会拼了命去做个好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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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
七月里下了一场大雨,终于凉爽了起来。
今日原是姜沃的休沐日,正在跟媚娘对坐边看书边说话,就来了个太史局的小宦官,说是有李淳风的信到了。
这种要紧信函需得姜沃本人落印留名,才能取走,旁人无法代取。
于是她又去了趟太史局,把师父的信拿了回来。
姜沃进门,媚娘就抬起头关切道:“辽东如何,天冷下来了吗?”
媚娘边问边垒了垒手边摇摇欲坠的书,是几本摞在一起的兵书。出名如《孙子兵法》《太公六韬》都不必说,媚娘正在细看的,却是姜沃拿回来的一本《卫公兵法手记》。
卫公,更具体的称呼是:大唐卫公李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