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还将身转过,露出背后野雉给乌风来看。
乌风笑道:“洪大哥,我此次前来是有事相求。”
洪猎户笑道:“先来我家中坐坐,再说不迟。”
便领乌风来至那木屋之中。只见得这木屋里,各色兽皮,直叫乌风也看得呆了。洪猎户笑道:“此皆是乌铁匠所铸钢叉所猎,但又欢喜的,便拿去。”
乌风连忙道:“洪大哥误会了,君子岂能夺人所爱,我只是看看,并无此意。”
洪猎户笑道:“这些皆不值几个钱的,都是往日我自家打的,只是无处可放,便挂在此处。”
乌风笑问道:“洪大哥近日不往乌龙岭去了?”
洪猎户听闻,忽地一变脸色道:“乌铁匠,这乌龙岭却去不得了。”
乌风遂问道:“洪大哥如何说?”
洪猎户一脸紧张兮兮,凑过乌风耳旁小声道:“这乌龙岭内有些东西,夜间便要来坏人性命的。”
乌风连忙问:“怎得说?洪大哥可与我讲来否?”
洪猎户道:“三个月前,我们此处的几个猎户相约夜间捕兽。那日我因坏了肚子,便未随众人同去。此日日头已高,仍不见得他们归来。我便往乌龙岭上去寻他。却见得他们尽皆惨死,死相惊恐。我把他们尸首拉下山来,再去岭上各处巡视,只见得还有三具男尸,皆不是本地人,死得与我那几个猎户弟兄一般无二。”
乌风连忙问道:“可是脖颈为人啃咬而亡?”
洪猎户道:“那倒不是,这些人是眼眶深陷,四肢干瘪,一副血肉皆无的死相,身上却都并无伤口。我往后几日,白日去岭上打猎,又见得一人,乃是书生打扮,应是路过的外乡人,也是这般死法。过后几日,我再去时,又见的一个头陀,一个道士,也是这般死法。我便心中所想,应是这山上出了妖物,专门夜间害人性命。我便不敢再去那乌龙岭上了,告之四下来往路上的酒肆茶寮,皆告之形容,夜间勿入乌龙岭上。自此便在山下林中打些鸟来度日,不敢再上山上去了。”
乌风问道:“你怎的不告官来?”
洪猎户摇头道:“这知县大老爷是个好官,只是他只管得人间之事,如何能管妖魔之行?我若告给周大人了,他必会夜间来探,岂不是平白丢了性命。”
乌风笑道:“洪大哥勿扰,我正是为此事而来,今夜我便上岭去,必要除了此妖。”
洪猎户听了大骇道:“乌铁匠,我知你一身好武艺,可咱们凡人之躯即便武艺再好,那管得妖魔之事?”
乌风笑道:“我有祖传宝刀,还自带了黑狗血,应是不妨事的。”
洪猎户再劝道:“乌铁匠你要三思啊,这妖邪之物可不比平常对阵可比的,你若有此心,还是找个会法术的仙人来捉妖罢。”
乌风笑道:“从未听闻过甚么仙人来此,自古有道邪不胜正,我便偏不怕他。”
洪猎户叹一口气道:“待明天天明我上山寻你,铁匠你便是死了,我也把你尸首敛下,好来入葬。”
乌风笑道:“那就多谢洪大哥了。”
遂问道:“洪大哥不是说请我吃野雉麽,小弟我可馋的紧嘞。”
洪猎户叹声气道:“我这就与你烤来。”
便出得屋去,拾柴生火,来烤那野雉。
洪猎户于塌下掏出四个葫芦来道:“这可是我仅存的好酒了,一会便美酒赠壮士。”
乌风笑道:“如何说?”
洪猎户眼眶红润道:“我有一言,甚不吉利,但在胸中,不吐不快。”
乌风爽朗一笑道:“有言便说,我身上恶惯了,从不怕不吉利之事。”
洪猎户将葫芦打开,递与乌风,又打开一葫芦,猛地大饮一口,以钢叉磕石道:“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乌铁匠效仿荆轲之事,令人钦服不已。”
乌风笑道:“莫说刺秦,不就是抓各把妖精,又当何事?”
便大口饮酒。洪猎户观之,豪情四溢。
少待,那野雉烤熟,乌风也不客套,伸手将股扯下便食。洪猎户见了眼含热泪道:“此真豪杰,大丈夫是也。”
自忖明日拼死,也要去乌龙岭上将乌风尸首带下。乌风大口食肉,大口吃酒,酒滴肉屑洒下处更得豪情万丈,洪猎户见了道:“昔日有一诗惜罇空,乃是太白佳作,正好赠与铁匠。”
乌风道:“洪大哥请讲。”
洪猎户站起身来唱道:“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床头明镜悲白髪,朝如青雲暮成雪。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罇空对月。天生吾徒有俊才,千金散尽还复来。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岑夫子,丹丘生,与君哥一曲,请君为我倾。钟鼓玉帛岂足贵,但愿长醉不用醒。古来贤圣皆死尽,唯有饮者留其名。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萬古愁。”
乌风笑道:“久不知洪猎户你,不思量打猎困兽,倒学人秀才唱诗,敢是想考取个功名来?”
洪猎户苦笑道:“我自幼便喜读诗书,只不过祖祖辈辈皆是这般猎户,叫我又奈何?”
乌风叹道:“从来我只在县里打铁,洪大哥只在山里打野,今日一见,方知洪大哥腹有沟渠。”
洪猎户笑道:“兄弟是想说腹饱万言罢。亦或是胸有丘壑?却不是这般之意。”
乌风笑道:“小弟不曾读书,倒叫洪大哥见笑了。”
洪猎户道:“这有何用,还不是在此风餐露宿。若是我去得乌龙县里,却无你乌铁匠的手艺,只得个饿死街头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