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灵族过去的所作所为就犹如一把长刀般悬在所有人的上空,随时会化为利刃落下,他们恐惧精灵又厌憎精灵,这并非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也不是什么值得在意的东西。
说到最后,也不过就是一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即使律已经是大陆中最后一位深渊精灵,他们也恨他恨到咬牙切齿,欺凌、虐待、报复般袭击以及痛彻心扉的背叛,律曾经经历过的远不止这些,最开始时,他会有过很短暂的迷茫和怨恨,但很快,他便完全理解了一切:
他会遭遇到什么,并非是因为他做了什么,而是因为他是深渊精灵。
仅此而已。
而其他种族,对律的惧和畏,也是因此而生。
他们害怕他这最后一个深渊精灵、害怕他再次踩在他们的头上,害怕他们需要再次跪伏在精灵族的脚下臣服,所以他们要扼杀所有让他们畏惧的可能性,而律在想通了这一切后,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力量和强大,他再也不需要去畏惧任何人了,所有挡在他面前的人,都是他的敌人。
而只要是敌人,就是不应该存在的,应当被他抹除的存在。
就如同所有人所预料的那样,深渊精灵再次成为了大陆的主宰,他们将律视为死敌,于是律也将他们视为死敌。
这一切才是理所当然、天经地义的,一直都是如此。律也已经习惯了其他人对他的恨和畏,而他能够辨认出他人的情绪,所有就算是有所伪装的神祇来到他的面前哄骗他,那副表象下的恨意和畏惧也仍然会在他面前无所遁形,而他则冷眼旁观,居高临下地俯视。
而面前这个家伙,就算是抱着其他目的而来,只有一丝潜在的畏惧和恨意,都能够被他察觉。
原本应该是这样的。
但除了在最开始一闪而过的恐慌后,在宗明的身上却再也没有出现过浓重的畏怯了,律冷眼旁观,始终等待着对方露出马脚,但即使他的态度再冷淡,即使他做了再怎么恶劣的事,即使他现在变回原型,是懵懂无知、柔弱无力的,最好下手的时机。
脆弱无助的幼崽是一面镜子,可以让人原形毕露。
在看似脆弱的生灵面前,有些人才会放下伪装,展露出最恶劣、最无情的一面,而只要怀有一丝恶意,精灵就会瞬间察觉——然后他就会撕碎自己的伪装,将面前这个仇人撕成碎片。
但是宗明却什么都没有做,甚至仿佛是知道他一无所知一样,反而像是放下了所有束缚……然后开始肆无忌惮地对他好。
就好像、好像。
之前在律以那副样子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宗明心有忌惮,只敢拐着弯地给他好处,还要殚精竭虑地不要让他疑心,让他排斥,仿佛知道他心思深沉疑心颇重,面上还要摆出冷漠的模样。
但是现在,面对精灵幼崽,宗明就完全无法压制自己的心思,仿佛释放本性一般,把整个庄园都掀过来地讨好他。
律想要测试出宗明的恶意和憎恨的一面,却只映出一个费尽心思、挖空脑子要照顾他的男人,这倾泻而出的善意,反而像是重重的一计巴掌般扇在他的脸上。
他并不生气、也无恼怒。
只是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好了。
“你不要生气了。”
让他无可奈何的对象轻咳一声,宗明好像也意识到这两天的行为有些过头了,连忙说道:“我就是很想抱抱你。”
看着仍然漂浮在空中的精灵幼崽,想到他刚刚威慑的动作,宗明也反思了一下,决定整改:“既然你不喜欢,那么我之后就不抱你了。”
宗明看了他一眼,接着笑了起来,他面上的冷漠之感稍褪,脸上总是带着笑,反而像是释放本性一般弯着眼角笑得很开朗,之前那个矜贵又傲慢的大少爷,就仿佛是一张假面似得。
而意识到精灵幼崽不会记得这两天发生的一切后,宗明也就不在他面前露出那副样子了,男人连侧脸似乎都柔软下来,露出小小的虎牙,英俊帅气的蓝发男人眨了眨澄澈的金眸,那一瞬间,他身上的热度和温暖近乎摄人,让人感到仿佛是一抹阳光落入黑暗,肆无忌惮地挤开了周围的阴冷,要在那一片暗色中留下自己的印记,哪怕他本意并非如此,也仍然造成了精灵的困扰。
“我就是觉得你可爱。”
宗明小声嘀咕着,又笑起来:“不过我也就是敢趁着这个机会抱抱你,要是你之后恢复成原来的样子,恢复记忆。”
宗明斜眼看着他,接着扭过头,似乎很嫌弃似得:“那我可不敢靠近你。”
宗明对自己这几天做的事情心知肚明,如果换成有理智的律,那他哪里敢靠近那位龙傲天:那不得被对方做成傀儡,活生生撕了啊。
耳力很好所以全程都听见他在说些什么的律:……
到底是什么让宗明确定,他之后不会记得现在发生了什么的?
律脑子里面仿佛有一根弦绷直,近乎要磨起牙,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宗明的哪句话戳到了他的肺管子,让他生出一股难言的情绪来。
“不过说起来,也真是奇怪。”
让律的情绪产生些许波动的人扭过头,细细地看着他:“我明明对你这么好,把你从笼子里救出来、还给你吃给你喝,结果你平时对我冷漠就算了,到了现在这副样子,也还是不喜欢我。”
宗明的金眸落到精灵的身上,仿佛自说自话似得伸出手戳了戳他:
“真是讨人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