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额,这个更是一头雾水。我连我是谁都不记得了,怎么可能还记得来到这里的原因?——这两个应该是因果关系的吧。
那么,我现在都记得些什么呢?
首先,我知道我是个人偶,还是个有半张人脸的稻草人偶;其次,我知道这里是黑执事的世界,并且清楚每一个变态的名字和部分变态们做过的事情。(等等,变态是什么意思?)再次,我知道以我的这副尊容,胡乱出门一定会被杀掉的。
其实我现在就挺有自杀的冲动,不过还是算了。轻生是件不好的行为。这个世界本来就够阴暗了,死神们的工作那么辛苦,我怎么好意思让人家无故加班呢。
总之,当务之急,还是等人偶师回来。以他的巧手,应该能把我修补完整的。他的名字叫什么来着?我想想。夏尔?凡多姆海威?这个好像是某位蓝头发小少爷的名字。威廉?t?史皮尔斯?啊,不对,这是那位戴方框眼镜的黑眼镜死神的名字。我想想,恩……伊丽莎白?多尔伊特子爵?还是……
噢噢,我记起来了,他的名字叫多罗塞尔?凯因斯,戴高顶帽的紫眸人偶师。
一直等到傍晚时分,我才听到熟悉的手风琴音乐,《londonbridisfallgdown》(伦敦大桥倒下来)。本来是耳熟能详的童谣,但是一旦被他以这种音色单调而粗厚地演绎出来,却莫名地多出了一股暗沉中带着诱惑的味道。
虽是残破的曲调,却格外地吸引人呢……
陈旧的木门“吱呀”
一声开了,人偶师迈着沉重的步子走了进来。他骤一看见我,微微一愣。我朝他致礼,请求他帮我修复身体。
“我从你的身上感觉到了主人的气息。”
紫发的人偶师放下陈旧的手摇手风琴,手拄着下巴,微微歪头看我。“可是已经坏到了这种程度,为什么你还会有意识?”
无用者,消除。安吉拉手下是不会留没有功用的废物的。事实上我也的确被她杀死过一次,只不过没死彻底而已。
“我想过了,既然主人留下你,自然会有他的用意。你说想让我修复身体,那么你想要什么样的身体呢?”
“我需要人类的外貌以及轻便的身体。”
这是我考虑好久得出来的最佳选择,人类的外表可以不让我处处碰壁,轻便的身体则有利于逃命,当然,前提是他的手艺够好。
不过就我看来,整个伦敦恐怕也不会找得出比多罗塞尔更好的人偶师了。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很好骗。
我知道他为了制作人偶,残害了无数的无辜少女,也知道他助纣为虐,帮助安吉拉散播希望碎片,犯下无数滔天罪行,但是那些都与我无关。
我们都只是没有思想,没有未来的人偶。他为了主人而活,而我,只为了自己而活。
人偶师纤细的手指在我的身体间灵活地穿梭。他的五指是惨淡的苍白色,露着僵硬而冰冷的骨节,正如他面无表情的脸;我的身体则是粗糙的稻草,尖锐而粗硬,就像我空洞的心。
也许在多年之前,如果有人这样在我身上穿来弄去,我会大叫非礼,并且重重地拍掉他的手吧。但是现在的我,却连可以让人非礼的身体都没有了。没有身体的我,到底还是不是我?如果现在失去了这堆承载着我的稻草,我又是否将会存活于这世界上?
“你在想什么?”
为我缝上皮肤的时候,人偶师突然开口问道。他的眸珠像是晶莹的宝石,在昏黄的灯光下散发出澈紫的光芒。
“我在想,我是谁。”
我随口回答道。
对于一个人偶而言,也许这算得上是件可以思考一辈子的艰难问题,我也不例外。
孰料人偶师却认真起来。
他的脸上露出好奇的神色,一边往我的眼眶里安进一只眼球,一边诧异地道:“这真是个奇怪的想法。我的人偶们从来没有谁会对我说,它在思考它是谁。”
那是因为对它们而言,没有这个必要。它们只是用来杀戮或是交易的工具而已。
工具并不需要知道自己是谁,它们只要晓得拿刀的姿势就够了。
“你真是个奇怪的人偶。”
人偶师这样对我说道。说完这句话,他缝好了我衣服上的最后一颗扣子,叫我可以去镜子前面看一看。我试着站起身,发现自己的知觉与身体有着非常奇妙的契合性。除了四肢移动的时候轻飘飘的以外,无论是手指抑或眼珠,契合度都非常高。这也从侧面说明了人偶师的高超技艺。
我站在镜子前,静静地打量着自己。
光滑的镜面里映出的是一张白皙的脸。雪蓝的大眼睛,尖尖的瓜子脸,棕褐色的长卷发闲散地披在两鬓处。因为镜子小,看不到身体,不过想也知道定然不是之前那样乱糟糟的稻草团了。
好吧,我承认,这张脸的确是非常的……精致完美。可是为什么看起来就是不像是个正常的人类呢?
我向人偶师提出了这个疑问。他微微思索了一下,向我建议道:“我觉得,你可以不必那么死板地僵着脸。恩,我觉得……人类都应该是会笑的。”
我试着扯扯嘴角,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只好求助般地望向他。人偶师又歪头思考了几分钟,然后嘴角上勾,露出一个浅浅淡淡的微笑。
“看,就是这样。”
他说道。
他的声音平板僵硬,却异乎寻常地温柔。我也不知不觉随着他而露出笑容。这时候,人偶师的脸色突然一变,起身站起,目光投向漆黑的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