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思弄,你连死都不怕了,却害怕继续问我这个问题吗?”
我害怕吗?方思弄茫然地想。
他问过那么多遍,玉求瑕都不愿意回答,而在他终于放弃追问的时候,玉求瑕却不接受了。
为什么不问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玉求瑕既不要他走,也不许他留,死了总是一了百了吧,玉求瑕又要疯。
玉求瑕的眼睛像世上最精美的万花筒,里面博大浩瀚仿佛蕴含着一个世界,方思弄看得出神,玉求瑕却又将他拉得更近、额头抵着额头的距离,再开口就如同情人低语:“你不想知道了,不在乎了……是,不爱我了么?”
然而没有一对情人的低语,会这么惨痛,这么绝望。
答案久候不至,玉求瑕声音陡然提高:“回答我!”
“我爱你,玉求瑕。可是我很累,也很难过。”
方思弄脸被掐得很疼,但他也累得不想动,只悄悄吸了一口凉气,缓缓吐出来,他本来就不会说漂亮话,此时更是编不出来也不想编,就实话实说道,“我会带着对你的爱去死,可是我太累了,别的……不想再问了。”
“我告诉你吧。”
玉求瑕又开始流泪,他脸颊上被刚刚的酒瓶碎片划破了一个小口子,眼泪流到那就变成一条红河,“我告诉你为什么吧。”
第112章幕间16
“你说吧。”
方思弄感觉自己也颤抖起来,“……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死了。”
玉求瑕说。
他松开手,方思弄就直接软到地上,而他站起身,仰头望着天空,抬脚往阳台边缘走去。
“……我迄今为止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报复他们。”
地上是一地碎玻璃,他却浑然不觉,眼看着就要一脚踩上去,方思弄立刻伸手拉他。
不料,他竟然轻飘飘的没有一点重量似的,一拉就倒了,跌在方思弄身上,锋利的肩胛骨撞得方思弄胸口生疼。
他却依然全无所觉似的,在哪跌倒就在哪躺下,只有那双灯一样的眼睛还死死盯着方思弄的脸。方思弄知道他不在正常状态,可事到如今,谁又还在正常状态呢?
方思弄揽住他的腰背,他就顺势倚靠在方思弄的臂弯里,一只手抓住了方思弄的衣襟,收紧成拳,手背上绽开莲花纹样的青筋。
“我从前过誓——我会复仇。他们让我做的事我偏不做,他们喜欢的人我偏不爱,如果能找出他们的苦衷,找出哪怕一丁点他们爱我的痕迹,我都会立刻死在他们面前!如果自毁能伤害到他们,我会立即去做——不!应该说我的一生都在等待那一天!他们既然生了我却不爱我,我就必须向他们复仇!”
这时候,方思弄终于确认他口中的“他们”
指的是他的父母家人。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这是世间至理。方思弄以前也时常觉得徐慧芳是恨自己的,但这种恨无疑是在爱与愧疚的基础上,从他提议打掉方佩儿的那一刻起,徐慧芳看他的眼神就变得不一样,而方佩儿那么生下来、徐慧芳自己的身体垮掉之后,这种目光又变得更为沉重复杂。
他自己也知道,他对徐慧芳,对方佩儿,也不只有爱。
大抵世间家庭都是如此爱恨交织,可随着年龄增长,很多人会在岁月的冲刷下成为独立的个体,或和解,或隔绝,渐渐在这些关系中找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