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思弄道:“嗯,没说过。”
又来了。
玉求瑕烦躁地想着,方思弄又来了。
一场亟待爆的争吵,又被他按灭在最后一刻。
为什么呢?
为什么在这种情况下,方思弄也愿意做退让的那一方?
他们的架永远吵不起来,因为方思弄总是这样,永远不会指责他,永远率先承认错误,永远哄着他。
可方思弄究竟是为什么这么喜欢他?为什么这么纵容他?这种感情究竟是从何而来?仅仅是因为他长得好看?
他一直不明白,所以总想弄明白,总想弄明白方思弄的底线在哪里,弄明白这份爱的起源和边界在哪里?
今天他知道了,是因为妹妹,因为一个死在八岁时的、不幸的小女孩,他才获得了方思弄这样毫无条件的爱。
……可真的是毫无条件吗?
还是方思弄透过他,在偿还一些什么?
而且,这难道都是他的错吗?
他感觉自己的喉咙仿佛被堵住了,动一下都疼:“你为什么不说?”
方思弄如同一尊顽石:“没什么好说,都过去了。”
玉求瑕忽然笑了。
很可笑啊,他们明明相爱六年,曾是亲密无间的恋人,他却不知道方思弄什么事。
他只知道方思弄的父母出意外走了,老家也没有什么别的亲人,再往深一问,方思弄也总是避而不谈,或顾左右而言他。
这不可笑吗?那些狂蜂浪蝶一般扑上来的男孩女孩,只是萍水相逢的一个照面间,连一个小时都不到,什么“父母在我三岁时离婚”
、“爷爷把我养大”
、“家里负债百万”
之类的故事就已经讲过十遍八遍,恨不得全世界都能听见他们的委屈,可同床共枕六年,他竟然不知道方思弄有一个死在八岁之前的妹妹。
听他笑的这么一声,方思弄就知道他生气了,虽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还是下意识回答了那个最开始那个,答案已在胸中盘旋了很久的问题:“我喜欢你不是因为你像她,是因为你不像她。”
不像,当然不像,一点也不像。方佩儿面黄肌瘦,戴起那只蝴蝶结就像仆人的女儿偷戴了夫人的饰,可玉求瑕戴着,就漂亮极了,如同白天鹅佩戴着钻石。
方思弄知道自己并不爱方佩儿,也不爱那时候的生活……有谁会爱那种残破的生活呢?
而玉求瑕,与方佩儿、与那种生活完全沾不上边,从出现在他的世界里以来,就是天上月,是镜中花,是……是他梦想中的“妹妹”
的样子。
美丽、健康、自由、骄傲,才华横溢、肆意妄为。
是的,一点也不像。
全部是他,是他痴心妄想,是他沐猴而冠,是他在自己泥潭一般的生活中不忿不平,不甘愿承认自己的卑贱,只是见了一眼月亮就胆敢苦苦纠缠。
明明,明明玉求瑕是永远不必沾染上这些的……明明,跟玉求瑕没有一点关系……明明,是想把这样卑贱可悲的自己和那段过去都带进坟墓里的……
全完了。
他曾经以为跟玉求瑕分开将会是他十八岁以后的人生中最悲惨的事,可今天才晓得,不,事情永远会变得更糟。
他永远不想在玉求瑕面前暴露的面目今天也藏不住了,玉求瑕出生在戏剧世家,又一生与电影为伴,要通过只言片语拼凑出一个人的过去,对玉求瑕来说也太容易了。
他知道自己藏不住了。
“你是她永远不可能成为的样子。”
他颤抖着闭上眼睛,事已至此,心头只能升起一股破罐破摔的惫懒,“你过的,是我……永远给不了她的生活。”
而我,从见你的第一面起,就一直在丑陋地、可鄙地……痴心妄想着。
两人又对坐着沉默了一会儿,玉求瑕再次往下一倒,示意睡觉。
方思弄也跟着躺下去。眼前金星乱冒,一片混乱,他一点睡意也没有。
不知道过了多久,黑暗中响起一声:“你能给。”
方思弄愣了一下:“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