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顺笑道:“你这厮可知山东锦毛虎燕顺么?”
张齐道:“俺只知山东燕龙图,却不晓得山东有甚燕顺。”
燕顺怒道:“不须明日,便在今日,将你这几个泼鸟一收服,也传俺山东好汉威名。”
张齐听了薅恼起来,叫道:“恁的猖么?须知赌酒必要挂个利市,若是输与俺,俺可不讲甚慈悲,你这厮休要打经拜忏歪缠不休。”
燕顺道:“不肖说哩,俺若输与你这黑厮,便赍你银钱。”
张齐引著几个泼皮在店中央选了一副座头,唤店伙摆了两排酒盏,又取出齐整整十个细丝银粿摆在那里,叫道:“燕顺,俺这里足足二十两好银,你可有么?”
燕顺道:“端的是注好财,却是不及你,俺这里只有十余两。”
张齐便收起两个银粿道:“无妨,将出银来,打个手模,你若输了,与俺作个请受。”
燕顺踅将去,从怀中取出十数两散碎银子,道:“俺这里只在十五两之上,也无须戥子来称,你这黑厮若是赢了俺时,一都与你。”
张齐笑道:“这店中有酒唤作吞不得,煞是有力,只可慢慢吃,却急不得、吞不得。你与俺各吃两角,你可敢么?”
燕顺道:“从来村坊之中,常有充作好汉的,若是不与你赌斗,这壁厢众人难免生出浸润谮语,也被你等村汉笑耻。”
说罢走将过去,也不落座,只立在座头前。张齐见燕顺气雄,便道:“你这厮可细思量,若是输与俺,便是怨怅也无用。赌酒如同赌命,性命相关,不是耍处。”
燕顺道:“你只在这里絮聒,言语支饰,却是无用。”
张齐见燕顺这般说,便喝道:“店伙,将酒来。”
那店伙早已瞧科了多时,不敢招惹张齐,只得筛了四角吞不得端来。张齐自家倒了满满一碗道:“御棍打罢不自新,醉了便去占月宫。”
众人听他如此说,都变了色。张齐将盏来口边,只是一仰,那盏中吞不得便入了肚腹。燕顺看了冷笑,自家倒了两盏,双手各捉了一个盏道:“人生何处不相逢,休夸十里杏花红。”
说罢一连吞了两盏。张齐道:“你这厮倒也是个好汉。”
说罢也倒了两盏,又吞下腹中。燕顺道:“须知燕顺却是铁打铜浇之人。”
说罢也倒了两盏吃了。
只是须臾,这四角酒俱吃尽了。
众人看时,见张齐紫涨了面皮,燕顺淌下汗来,二人却是兀自站在那里,便齐喝了一声好。燕顺道:“你这厮还吃得么?”
张齐道:“恰在雄快之时,但吃无碍。”
燕顺喝道:“小二哥,将你店中那几般酒俱来些。”
店伙看得呆了,那些个泼皮乱纷纷叫道:“店伙,将酒来。”
店伙方省了,踅身去端了几壶酒。燕顺见一旁桌上有一个点茶大磁碗,便将那磁碗取来,将寒光醴、上寿春、碎金屑、吞不得俱倒了些在碗中,向张齐道:“你这厮敢混吃么?”
张齐见了骇然,不敢答言。有个泼皮见了叫道:“店伙,也将酒来与俺兄弟,是鸳鸯便做一处耍。”
店伙听了,便踅身去端了几壶酒走来。燕顺见了道:“俺便做个。”
说罢,满满倒了一碗吃了。那张齐吃了两角吞不得,肚腹内微有些波澜,原不敢吃了,听得那个泼皮喝店伙,又见那个泼皮兀自看自家,便也寻了一个大磁碗,将寒光醴、上寿春、碎金屑、吞不得倒在碗中,一气吃了。燕顺道:“你这厮端的有些量。”
张齐却不答。燕顺见他不答,忖度他必是强支,便又连吃了三碗。张齐见了,取了一碗酒慢慢吃了,吃尽后见燕顺又兀自倒酒,便将碗掷在地上道:“哥哥端的是海量。小人告输了。”
燕顺道:“俺见你尚能立在桌前,却为何说输了?”
张齐离了座头,向燕顺唱了个肥喏道:“告禀哥哥,小人吃的这酒是鸳鸯酒,俺见哥哥是好汉,不敢将这鸳鸯酒来赚哥哥。”
燕顺道:“鸳鸯酒是上色好酒么?”
张齐道:“原是小人等做的门子,那店伙惧怕小人,若俺兄弟说鸳鸯时,店伙端来这酒便是一半水一半酒。实言告禀,望哥哥赎罪则个。”
燕顺听了,去看那店伙,那店伙见燕顺看他,只是叫苦。燕顺又舀了张齐那酒来吃,吃了一口大笑道:“实是寡淡,可惜这些个好酒。”
张齐将那十余两细丝银粿献与燕顺道:“未见哥哥这般好汉,只将去做个吉利。”
燕顺却丢了碗,扯住张齐手道:“兄弟,你虽是做下门子取人钱财,却颇有些忠义之气。这银俺却不取,你与众兄弟打些银花戴了,岂不是美哉。”
众泼皮见燕顺义气,心中敬服,齐来拜他。燕顺笑道:“我等重整筵席,欢聚则个。只是俺只可小杯吃,也不吃甚鸳鸯酒。”
张齐与众泼皮听了大笑。
待开了筵席,燕顺与众泼皮酒到杯干,又吃了二三十小杯,飞眉楼众客看了,皆是赞叹不已,兀谁不说燕顺是个好汉。
作者:燕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