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拾遗之卅八。夜走独松梁
却说光州有一汉,名为陶宗旺,他头角奇异,膂力非常,能使诸般器械,又精于营造,善作土木,常随身担一柄大锨,人见他将半个大龟甲戴在头上作笠子,便唤他作“九尾龟”
。
这一日陶宗旺前去与人起建屋舍,造了两月,才得完备,主人家见已午时,便赍了众人分例,又整治了些酒肉与众人吃,陶宗旺一时不慎,吃得口滑,便有些醉了,便揣了分例,担了大锨,摇摇摆摆归家。走过一处枣林外,几个童子在地上摆了几个摩诃作耍,陶宗旺将大锨向地上一杵,待要看小童作耍,不料大锨却杵碎了一个摩诃,那童子哭嚷起来,陶宗旺便从分例中拿出几个钱与那童子。童子省的甚,只是叫嚷要摩诃。
却见枣林里走出一个妇人,也不问青红皂白,口中骂道:“哪里来得野驴?怎地来欺孩童?”
陶宗旺丢了大锨,唱喏道:“大嫂,小人不曾留意,误杵了摩诃,情愿赔钱,大嫂恕小人则个。”
妇人道:“这摩诃是东京买来的,你这丑汉却要如何赔?”
陶宗旺张看了一番道:“不过是光州李三郎家造作,俺也曾见,怎说是东京造?大嫂休要赚俺。”
这妇人原是妇人中一个武都头,指望敲些钱来,却吃陶宗旺识破,不由有些恼怒,高声骂道:“你这丑汉丑过曹天王,只好去与人洗东茅,却来我这里混闹。”
陶宗旺向来不与人应口,只是呆立在那里。妇人见陶宗旺不应口,一收不住,骂道;“混沌魍魉,也不知几时便要遇上险道神。不由你不开口叫救命。”
陶宗旺薅恼道:“赔你摩诃便是,何故咒俺。”
妇人见机道:“你这丑汉听分明,赔我一百文便放你去。”
陶宗旺不欲与妇人相争,从身上取出分例,掼在地上道:“俺今日苦作半日,只得了八十文,都赔与你。”
妇人听了欢喜:“若是我家主将在此,一文也不肯饶你。”
说罢,径去拾那八十文钱。早走来一人叫道:“你这妇人好生无礼,想是惯来讹人。”
妇人闻声看去,见是个小道童,梳著双抓角,背著一篓香花,便叫道:“哪里来个干鸟,不去洗净屁眼招接僧道,却来道你娘的不是。”
小道童见这妇人十分粗鄙,涨红了面皮道:“你这村妇,多管不是好人家妇女。”
妇人听了,俯身取了一枚石子打来,口中道:“直娘贼,却来讨打。”
这石子正打在小道童额上,眼见他额头肿胀起来。陶宗旺喝道:“老婢子,怎地无礼,看打坏了他。”
忽地有人喝道:“你这蠢汉说甚?”
陶宗旺看去,见两个汉子站在身后,一个畅著衣,露出胸上黑毛,肩上担一条哨棒,一个蹙著眉,手中提一条铁蒺藜。妇人忙走去道:“大郎、二郎,奴在枣林中乘凉,不争这厮走来捣碎了孩儿摩诃,奴与他争执,这厮言语轻薄,忒无礼些。”
畅衣汉听了,将哨棒举起道:“你这厮有甚轻薄言语,可说与老爷听。”
陶宗旺见他举著棒,便暗里提防,和颜道:“俺自家晦气,不敢和大嫂争执。”
二郎道:“你这厮多管是戏弄嫂嫂,却来抵赖。”
陶宗旺道:“小人是良善人,平白怎敢调戏人家妇女?”
二郎道:“你这厮敢是有心来调戏,非是平白调戏。”
陶宗旺见他是个泼皮,不愿与他相争,便道:“小人怎敢胡说?只是误捣碎了一个摩诃,如今赔了八十文钱在此。”
大郎道:“八十文钱只可走脱一人,这小道童怎地说?”
道童忿忿道:“我却不曾打碎摩诃。”
大郎听了走去,挥动哨棒,将一个摩诃打飞去,那童子见了益哭闹。大郎踅身道:“你这厮,敢来惹动老爷,如今短了两个摩诃,待要如何说。”
道童怒道:“你这厮们,胡乱将出个囮头,便要诈人。”
二郎走上前去,一脚踢翻了道童,叫道:“再要不省事,便结果了你这狗命。”
陶宗旺看了怒起,忖度一番,强自按住心火,走来劝住二郎道:“俺这身上有个银锁,把来与你,你且放这道童。”
道罢,便从颈下拽出银锁。二郎一把夺去道:“且看银锁份上,放你二人去休。”
陶宗旺扶起道童,收齐了香花,担了大锨,徜徉著去了。
走了二三里,到了岔路,小道童道:“如今我要去了,待我回去报于师傅,夺了银锁,再来还你。”
陶宗旺道:“你这道童仗义挺身,俺感激不及,且不要再寻那几个。”
道童道:“我师父武艺惊人,必叫两个泼皮吃些苦头。”
陶宗旺道:“你师父兀是谁?在甚所在?”
道童道:“我家师傅不知名姓,号飞鸿子,现居在灵真观中,师傅端的有许多异能,二月前蒙师傅收录,拜他为师傅,今日师傅遣我出来买些香花,不想吃了那泼皮一脚。你这汉兀是谁?”
陶宗旺道:“俺是几里外大邬村陶宗旺,你回观中,再不要生事。”
道罢,二人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