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良才心中暗暗羡慕,这赵北熙虽说出生在村子里,可他外祖母和娘并非土生土长的大舍村人,而是半途从外地迁来此处的,所以他跟村里的人不一样。
他不仅皮相生得好,读书也很好,他们幼时曾经同在村里的学馆念过几天书,学馆的老夫子直夸赵北熙是不可多得的读书之材。
何况他还有个从小青梅竹马如花似玉的童养媳,原本怎么看他都是妥妥的人生赢家!
可是现在,见他接连失去了两位至亲,李良才倒是对他生出几分怜悯之情。
不知不觉间,太阳缓缓落下山头,眼看天色就要暗下来了,赵北熙终于挪动步子离开坑边。
李良才收回思绪,突然觉得四周很是安静,抬头朝天空看去,只见几根黑色羽毛随风飘向远处,方才聒噪的乌鸦早已不见了踪影,虽然有些奇怪,但他倒也没有十分在意。
几个帮忙的汉子也急着回家,见状便互相点头,吐口唾沫在手心里两手合十搓一搓,拿起铁锹便准备铲土掩埋。
“等一等!”
突然传来女子的呼喊声,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窈窕的身影,正杵着一根树枝,踉跄着朝山坡上行走。
她一头青丝黑鸦鸦披在肩膀上,几乎将半边脸遮住,一时间很难辨别容貌。
“那不是沈娘子吗?”
李良才却很快认出了来人,众人细细一看,果然是沈凌雪,又不约而同朝赵北熙看去。
少年面色黑沉如炭,眸色幽幽,大步走到沈凌雪面前挡住她的去路,声音冷若冰霜:“你来做什么?”
“……自然是……来送外祖母和娘最后一程……”
沈凌雪气喘吁吁回道,她大病初愈,身子还很弱,能走到这里来,几乎全凭信念支撑着。
“我外祖母和娘不需要你来送,滚!”
赵北熙眼神阴鸷,伸出一根手指指向她的身后。
沈凌雪扬起小脸看向比自己高出一头的赵北熙,用一副不肯轻易妥协的神情道:“北熙哥……”
“别叫我哥,我不是你哥!”
她刚开口,便被赵北熙冷冷打断了。
沈凌雪死死咬住下嘴唇,朝着还有几步之遥的墓坑看一眼,突然“扑通”
一声跪了下来,低下头道:“赵公子,请允许我跟外祖母和娘告别!”
“那是我的外祖母和娘,从今日起,她们跟你再无半分关系!”
往日里清冷如水的少年,此刻却生生多了几分骇人的气势。
“可她们也是我的外祖母和娘啊!”
沈凌雪猛然抬起一张失去血色的小脸,不可置信地看向赵北熙。
也不知道她这一路摔了多少跤,灰头土脸不说,头发上还沾着枯草,衣裙也被荆棘挂烂了几处,额头上流下的汗水将她脸上的尘土冲开一道道沟壑,看起来着实有些狼狈不堪。
赵北熙看见她黑亮的眸子里,乞求之色清晰了然,当下倒是愣怔住了。
趁着他愣神的空档,沈凌雪咬紧牙关,拼尽全身力气从他腋下钻过,朝坟坑跑了过去,待众人反应过来想去阻拦时,只见她一纵身便跳进了坟坑里。
只听“咚”
一声闷响,她的头重重磕在了棺材板上。
李良才等人吓坏了,以为她要去殉葬,忙纷纷跟上前劝说:“沈娘子,你这又是何苦?人死不能复生,你又何必搭上一条性命?还是快些上来吧!”
任凭众人如何劝说,沈凌雪也恍若未闻般。
她顾不得额头疼痛,伏在棺盖上用手轻轻抚摸棺木,心中充满遗憾,她想起上一世外祖母对自己的种种疼爱,想起娘是为了跳下水救她而死,心中便如刀割一般难受,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周遭人见状,一时间倒也安静下来,唯独赵北熙死死盯着沈凌雪的一举一动,神色有些莫名晦暗。
哭过一阵后,沈凌雪渐渐感觉体力不支,她伏在棺木上想,实在不行,就留在这里给外祖母和娘作伴好了,倒比日后进宫去面对那纷纷扰扰的尔虞我诈强。
可是那些帮忙的人早已是腹中空空,哪里忍得了她在这里耽搁时间,便有人吆喝着想赶她出去,这才发现她竟不知何时已经昏过去了。
大家只好合力将她托出坑外,李良才会点医术,帮她把了脉,知道是虚弱脱水所致,倒也没什么大碍,便去山中溪边取来水喂她喝,其他人负责继续掩埋棺木。
不多时,坟墓掩埋好了,天色也已经完全黑透,众人点上火把,纷纷跟赵北熙告辞,然后便匆匆忙忙下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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