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未见过他如此焦躁的一面,曾经稳如泰山的郎君,对所有的一切都失去了掌控。
嘶哑的声音传到耳边,李挽试图劝服两位将军,“三弟和虞灵用生命为我们查出了起事者,我们不能让他们白白牺牲!”
但王大将军也很无奈,“可是王爷,我们和北国骑兵已经彻底失去联系,如何布阵作战?大东肯定能够猜到我们的计划,夹击之法行不通了!”
李挽站直身体,“幸存士兵说,我们还有五千兵马,虞灵还留了大半支骑兵。还有机会,相信我!”
王大将军看着他,只觉得更加心痛。放在往常,他一定相信这位威名赫赫的豫章王。可眼下,要他们组织散沙一样的万余人,去攻击大东那群疯子……
“除非出现奇迹。”
“不,需要奇迹,本王说了可以,便一定可以!”
李挽分外笃定,紧紧握住负在身后的拳头,“只需要大东战俘,给我做个路引。”
陆蔓听见这话,吓得一个激灵从榻上坐起来,“你想做什么!”
她赤足下地,鞋都来不及穿,跑到李挽跟前,“你难道想去大东阵营送死么?”
夫妻连心,李挽的心思总是逃不过她的眼睛。他轻轻抚平她睡乱的乌发,将她抱到凳子上,嗓音低沉的哄着,“放心,不是送死,是去游说。”
“那与送死何异?”
陆蔓眼中涌出热泪。他们现在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李挽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孤身入营,与送死何异?!
“李挽,我没有三弟了,我失去了最后一个亲人,我已经没有家了。你不能这样。”
而李挽只是蹲在地上为她穿好鞋袜,然后弯着眉眼抬头,“上次我不是也成功从北庭王朝走出来了?我怎么舍得下你?相信我,好吗。”
他说谎!相信他的后果,就是另一则死讯!
陆蔓狠咬牙关,“行,可以,我跟你一起去。”
两名将军不知何时已经退出营房,陆蔓横冲直撞,往内间去收拾衣衫,“我信王爷,既然王爷如此有自信,就带我一起去!”
李挽明白,去大东必死无疑。他是想在死之前,为大梁再博一线生机。可陆蔓不能跟着,她不能送死。
看着固执的小女娘,他心头的痛苦绝望化为浓浓的哀愁,t一把将她拽住,
“陆蔓!你这不是……这不是胡闹吗!”
“是你胡闹!要送死也该我去!”
陆蔓一把将他甩开,厉声将李挽盖过,
“在我做的那个梦里,根本没有如今的艰难,因为兵权在你手上,诚然你造反了,但至少大梁还是我们自己的!”
一想到是因为自己的干预,让大梁落得如此境地,陆蔓就哽咽到说不下去,悲痛酸楚如洪水般将她淹没,就像快要窒息了一般。她抹着泪,一字一顿,抽泣道,
“如今,如今因为我的一席话,让你手无寸铁,如此憋屈,让大梁那么多儿郎战死沙场,让大梁无力自保。你说,你说这后果难道不应该我来承担么!”
“可我是你夫君啊,蔓蔓!这是我们共同做下的决定,这是我们共同的大梁。”
李挽执起她的一双手,将她拥在怀里,
“蔓蔓,不要责怪当初的自己,我们都没有错。内忧外患,陛下猜忌,孤立无援,这种情况下,我不可能向陛下请兵,也做不到袖手旁观,亦或是扎营在醴城等死。我们一步一步,深思熟虑,能走到今天,已经做的很好了。”
他的掌心轻轻拍在脊背,就好像一株修为百年的苍天大树,垂下茂密的枝叶,坚定的、温柔的,轻拂在她的额顶。陆蔓慢慢抬起一双迷蒙的泪眼,动了动嘴唇,没发出声音。
他总是如此,总是如此八风不动,叫人整颗心都安稳得不行。
李挽轻轻点了点她的鼻尖,目光温柔的不像话,“死伤如此惨重,确实难以接受,但现在正是危急关头,蔓蔓,我们必须更加理智,否则,三弟、虞灵、那么多人,都白白牺牲了。”
陆蔓憋着泪音,“你可别告诉我,你孤身投去大东,是什么理智的决定。”
李挽笑了一声,“如何不理智了?你可还记得,我们出建康时,大东死士拼了命也要将我带回去见他们首领?你可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
李挽绞了巾帕替她擦拭泪渍,一边说着,“因为他们副首领,是李暄旧部,尤副将。”
“尤副将?”
这个久违的名字传进耳朵,陆蔓反应了很久,才恍惚记起那年在雍州被尤副将拦路时,见他的最后一面。
“他逃出来了?”
李挽,“何止是逃出来了。他没有亲眼见到李暄自戕,居然以为李暄还活着,被本王幽禁了起来。于是,一路逃到北国,游说北国乌颜左将军毒杀誉王,推翻北庭王朝,组建大东国。如此一来,他便可以手握兵权,杀回大梁,找到李暄所在。”
“……”
陆蔓听完大东战俘供述的经过,一时竟无话可说,“怎能有如此荒唐的想法?”
只是因为对主上的执念,便发动三国战争,让全天下人民陪葬。陆蔓气得都不知道该怎么骂他才好。
李挽也是又气又叹,“这人也是命大,今晨双方都几乎全军覆没,他居然活着逃回了雍州城。不过也好,这样一来,我就有足够的理由进入雍州城,当面会会尤副将。若他能够认清现实,说不定愿意放弃进攻,这样大梁还能有一丝喘息的机会。”
他抬起乌眸,眼底风平浪静,看不见任何动摇,
“所以,蔓蔓,这一趟,我必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