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回总管的话,”
那人脸色苍白,结结巴巴地说:“祥贵人,祥贵人她晕倒了!”
“老爷子!”
溥仪已像离弦之箭,飞奔而去……
喜讯
谭玉玲是个娇小的女人,眼睛明亮,爱笑,特别是微笑。一笑起来,她那张圆脸就会变得明媚,让人看的甜在心里,很难让人产生恶感。她爱穿颜色柔和的旗袍,最好是间色的,介于两种颜色之间,很难让人有个清晰的判断。
溥铦对她的感觉就对那些旗袍一样,柔和暧昧,大体得当,是个柔媚的女人。她就像杯放了盐的温水让人舒服,特别是对病人。
溥铦觉得溥仪就是那个病人。
屋子里挤满了人,太医尤其多,他们在贵人的床边围成圈儿,挨个给她诊脉,他们诊完脉从屋里出来后的表情都是一样,皱眉,困惑,然后找到同行聚在一起窃窃私语,气若游丝,旁的人连个残章断字都听不清。
溥仪风风火火地进来了,那些人齐刷刷地跪了一地,只有太妃稳稳坐在一边,等着皇帝来请安。可是皇帝根本没有注意她,一下就走过去了。她很恼怒,很鄙夷,又无可奈何,心理活动全写在脸上。
溥铦本来是想站殿外,作人堆里的一个芸芸众生,可是毕竟年轻,熬不住好奇,脖子往窗户那儿一伸,想探个究竟,但还没两秒钟就缩回去了,以为谁都没看见,可头缩回来还没多久就听见里面有人在慢悠悠地喊他名字:“溥铦……”
听了这声,溥铦心跳都骤停了,这是荣惠太妃的声音。他知道这老太太七十有二,眼不花耳不聋,缺少运动还身体硬朗,可就是没想到就她竟然这么神,自己在窗户边一晃而过就被她看见了。
太监容不得他在这里磨蹭,一个劲儿的催他。他硬着头皮进去了。他很清楚这种久经沙场的老太太有多难耗。
“听说前些日子你把你阿玛额娘好一顿训啊?”
她吹着茶碗里漂浮的茶叶,慢悠悠地问。
“哼哼……嗯……”
溥铦不知道说什么好。
“胆子倒不小。”
太妃看他一眼。
“我,我那天喝酒了。”
“噢,那就是发酒疯咯?”
“可不是么?”
溥铦想笑笑不出来,抬眼再看这老太太表情挺祥和,又接下去说:“酒这个东西挺害人的,喝多了伤身,喝醉了,也容易伤人。”
荣惠看他一眼,心里有数,没揭穿他,就想了招敲山震虎来提点提点他:“酒是不好,那话也不能瞎说,有这念头更要不得。父母子女是至亲,哪有什么容不得的,该服软就得服软,家和才能万事兴,不要上了外人的当,被人吹吹了枕头风就把自个的家给败了,那不是缺心眼么?你这小子过去看得怪精的,怎么现在连这点道理都不懂了?你们家王爷从小就拿圣贤书来栽培你,没想到你喝了几年洋墨水就把根本给忘了,不对呀……”
正说着,一个模样精明的太监猫着腰一脸谄媚地从里面走出来,悄悄地把嘴凑到太妃耳朵旁,讲了几句。那老太太立马笑容满面,双手一拍,用难得爽朗的声音说:“好事儿呀!来呀,快多加几个吉祥戏码儿,今天好好乐呵乐呵。你,快快,站到殿外头去,声音亮堂点,跟那帮下臣们说,咱终于出了回喜事儿咯!!”
太监点头称是,退了出去,溥铦很快听到那个太监在站在殿外喊:“传太妃口谕,祥贵人有喜,是咱大清宫内十几年来头一遭的喜事儿,今日要加吉祥戏码,要与众臣同乐……”
有了这等喜事,溥铦他们家那点传遍宫闱的家庭纠纷算什么?被他们抛到脑后去了,他如蒙大赦,也成为同乐的一员。唯一奇怪的一点就是,那一天下来,他始终再没看见婉容……
酒伤身,也伤人
到了晚上,溥铦他们从紫禁城里出来。醇王爷满面红光,醉醺醺的。他平时注重养生,不常喝酒,今天喝成这样,连挽着他走的太监都有点害怕,老扯着嗓子让他悠着点。瓜尔佳氏用帕子捂嘴站在一边,看着丈夫被人扶进卧车,自己才钻进去。她隔着车窗望了儿子一眼,毫无表情,然后转脸命令司机:“走!”
天上繁星璀璨,没有饱满的圆月,夜空也显得明朗。街上的夜市还没散,人群拥堵,车行驶得异常缓慢,即便是巡警跑来开导,车也是时快时慢地走着,很不顺畅。车越往王府开,道路就越平稳顺当,街面也冷清,路人没见到几个,路灯夜市一晃而过。
溥铦摇下车窗,探出头,看着前面的车,汗涔涔的脸很快被风吹干了。
司机透过后视镜观察他,“要不要开得再快点?”
他摇摇手,没讲话。
这样相隔几十米的车距一直保持到家门口。等他下车时,那两位已经悄无声息地走了。王府里过去常跟他开玩笑的丫鬟,现在再见到他总算埋头直行,安也不请。
夜里的风很清凉,伴着花香。溥铦慢悠悠地走在石子路上,不知不觉走到了自己住的园子。里面那几间屋全亮着灯,他跨进正屋时,丫鬟来迎,说:“三奶奶在西屋哄阿哥呢。”
溥铦又回头去了西屋,那儿没开电灯,只点蜡烛,所以光线暧昧,电风扇对着冰块吹,整个房间冰飕飕的。
文雪一听到脚步,身子一抖,不看正脸也知道她被惊着了。
“回来了?”
她微微侧脸,正眼都不看他:“怎么这么晚?”
“有事,”
他回答,慢步走进床畔,靠着床杆,抚弄着儿子的前额。
文雪闻了他一下:“喝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