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重华忽而不可自控地想,这就是司内看见的李浔吗?如果是的话,那司内展示出的敬重和不经意显露而出的依赖,就是理所当然的。
李浔笑着靠近了他一些,“重华,我说过的,我是来救你的。”
就这么一句,仿若平地的一声惊雷,将恍惚的李重华给炸醒了。他的指尖狠狠地颤了一下,前些日子对方将他摁在案上抽打的屈辱场面回笼,他看着眼前的李浔,忽而开始觉得可怕了。
他还没弄懂李浔把他带出来是为了什么,到底想让他做些什么,说是与晏鎏锦抗衡,但目前为止使出的每一分力都没甩到晏鎏锦的身上。
麻木与习惯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他在习惯李浔,进而忘记探求背后的真相了。
心中翻江倒海,不过面上的表情却被他控制住了,如往常很多次一样,他浅抿着唇,露出了一个不知该如何是好的笑。
李浔没有现、李浔没有怀疑。
松了一口气,他垂眸看着漆盘上的香料,又说回了正事。“可掌印,倘使我使错了力、查错了地方,打草惊蛇了怎么办?”
原先以为自己或许是对的,那失败不过是行事必然要担的险。
如今却是明明白白地知道自己是错的了,那陷还有担的必要吗?
“不,不会。”
李浔不太专心,说着话还左右张望了一圈。“只是略有不同,但不代表走错了,你且去做就是了。”
话说完了,视线也放在了那雕花梨木的束脚八仙桌上,对着李重华说:“你给我倒杯茶来,冷的就行。”
李重华泄了力,被李浔这么一搅和,想要端正些都无法,只得认命地站起来给对方倒茶。
李浔房内的茶盏是颜色很漂亮的天青色汝瓷,但看釉面却又像是某个民窑出来的批货,仿佛使了许久,盘得更是圆润了。
“听人说汝瓷出窑时开片的声音很好听。”
已经凉透了的茶倒进去,寒气迅地钻过盏壁刺进他的手里,微微麻。“不过总喝太凉的茶,许会伤了身体。”
他把茶盏递了过去,李浔抿了一口后就开始笑,唇上缀着几滴没饮下的茶,晶莹的光跟着他的唇一起动,有些晃眼。
“你这前后两句话说得有什么关系吗?”
两三口饮尽之后,李浔举着茶盏绕着看了几圈。“下次带你去看看,再挑几个带回来,这个也有些年头了。”
至于后一句话,他没作回答。
“你再给我倒一杯,满一些。”
李重华无奈地接过,又满了一杯之后,干脆拎着壶一并放到了小几上。
“不过才吩咐你做了这么些事情,就不耐烦了?”
李浔嗔怪地瞥了他一眼,手上却饮尽了好几杯冷茶,像是渴极了。“你在掌印府吃喝花的都是我的俸禄呢。”
现在是柔软的、最为常见的、蛊惑人心的李浔。李重华垂眸看着,心中如此想到。但其实也是虚假的李浔。
“好了好了,你先回去吧。”
李浔对着他摆了摆手,“有什么事儿找子卯就行,年关将至,朝堂上宫里头事儿都多,我有的忙了。”
李重华低低了应了一声,行了一个礼就转身离去。
只是在从外合上门的时候,又忍不住多看了罗汉床上的李浔一眼,那个时候他产生了一种怪异的、不合时宜的想法:如果李浔对他的嬉笑怒骂都是最真实的,那或许会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