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熙此时已火冒三丈,咆哮道:“尔等敢违我命!”
于是两妾一面口称:“乞夫人宽恕!”
一面就把甄氏绑在柱上。甄氏此时只能呜咽流泪,仍怒目相视,却出声不得。
袁熙举两条木梃,教两妾痛打甄氏。此回两妾只能下跪,连声说:“妻尊妾卑,妾等不敢!”
袁熙几近癫狂,夺过木梃,厉声对甄氏说:“汝诉阿翁、阿母,我遭责打,此仇不可不报!”
举起木梃。
这时门外传来刘氏的大声呼喝:“竖子!不得无理!”
她听到声响,赶忙进入房内,看到甄氏与尚在血泊中的阿茹尸身,便已明白大半。袁熙只得丢去木梃。
刘氏喝道:“速与新妇解缚,收拾婢子之尸!”
田、杜两妾连忙上前,与甄氏解绑,跪在她面前,连声告罪。
甄氏不理她们,只是用手抠出嘴里的麻绳团,一声不响,上前抱住刘氏大哭。刘氏问明情由,喝道:“竖子,速与新妇下跪谢过!”
袁熙只得向甄氏下跪。
此时,门外传来家奴声音:“三王孙归自易京,有事宜禀告夫人与二王孙。”
算是给袁熙解困。
刘氏赶紧安慰甄氏一句:“新妇且回房将息,我自当护持汝。”
又叫起袁熙,共同出房,前往厅堂。进入厅堂,袁尚拜见母兄,三人席地坐下。
袁尚说:“阿翁使君用兵如神,已破易京,公孙授首。命我归邺镇守。二兄从速整治行装,北任幽州刺史。”
袁熙听后十分高兴。他总认为自己在邺城受父母管束,十分不自在。到了幽州,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刘氏问袁熙:“汝北上幽州,新妇如何?若欲施暴,又当如何?”
袁熙说:“夫妇不谐,而父母宠信新妇,不如休此甄氏,发归无极县。”
袁尚听了,心中窃喜,想:“如此美女,弃若敝屣,岂非愚陋之至!无极乃吾治下,汝若休此妇,我自可迎娶。”
袁尚向来看不起这个同母胞兄,认为他不过是个无才的鄙夫,只是不作声。
刘氏虽喜欢新妇,到底还是溺爱自己的儿子,便说:“若将甄氏遣归,汝父必是责罪。且将新妇暂留。若汝他日追悔,痛改前非,尚可重续旧爱。”
说了一阵,袁熙就离开母弟,去准备出行了。刘氏等他走开,又告诫三子说:“汝二嫂在邺,汝不得起贪色之心,行非礼之举。”
袁尚连忙唯唯诺诺地答应。他目前主要是觊觎父亲的世子位置,而袁绍命他为冀州刺史,已是初步显露此意。若想挤去嫡长子袁谭合礼的地位,必得讨父母欢喜,切不能因小失大。
至此,袁熙和甄氏实际上相处还不足三个月。三天之后,袁熙带着全部姬妾上路,只把甄氏撇在邺城。
刘氏事先把自己的意思对甄氏说明,但不提袁熙拟休妻的说法。甄氏当然也对阿家有一番感激之情。
建安五年(200)春,北方两强袁绍和曹操开始决战。曹方勇将关羽飞马刺袁方颜良于白马白马属今河南滑县。,曹操又设计乱刀斩杀袁绍大将文丑。九月、十月,兵势虽强的袁绍矜愎自高,犯了一系列军事部署和指挥失误,在官渡之战中一败涂地,但仍占据河北四州之地。
建安七年(202)五月,袁绍发病呕血而死。袁谭、袁熙,甚至外甥高幹都理应赴邺城奔丧,但逢纪和审配伪造袁绍遗命,使袁尚继嗣,又使袁谭不服,双方起了纷争。最后只有刘氏和袁尚率邺城的家人举行葬礼并服丧,用生麻丝挽发髻。刘氏、袁尚两人按礼仪服斩衰,粗麻布服,不缉边;甄氏等服齐衰,但穿缉边的粗麻布服。
甄氏在这个战乱时期仍然衣食无忧,心情却相当愁闷。刘氏看定她是个贤新妇,待她很和善。但她除应有的礼貌外,对刘氏并不真正亲近。
甄氏不时思念远在无极的亲人,却无法会面、通问;独守空房则更不是滋味。在极端无聊寂寞中,她春情冲动,写下了前述《塘上行》。甄氏仔细回味与袁熙的相处,感觉还不是百分之百的苦味。袁熙在受袁绍责打后,有一个较短的时期,对她较为温柔。她下意识地写了“众口铄黄金”
之类诗句,等写完后,自己也感觉莫名其妙。其实还是源于能否与袁熙重归于好的幻想和希冀。但另一方面,无情的现实,是袁熙对甄氏并无丝毫的怀念,弃之若敝屣,只是拥抱新欢而已。
袁绍的战败和身亡,也使她十分忧心战局,对袁门的破败有一种愈来愈深的恐惧感。生逢乱世,身为弱不禁风的女子和被丈夫抛弃的妻子,她的未来该何去何从?如果袁氏真成了第二个公孙瓒,自己又何处可逃?有时,她感觉袁氏的大宅就如一个镀金的大牢笼,把自己囚禁起来,没有自由,无法选择。她仰望每天掠过袁宅上空的飞鸟,感叹鸟儿尚可自由翱翔,而自己却像凋落的花瓣,只能随风飘零。
袁绍死后没几天,甄氏和阿秀在百无聊赖之中,漫步于袁氏大第,忽然听到厅堂中有声响。阿秀沿着门缝看去,刘氏正跪坐在袁绍生前常坐的床上,似乎漫不经心,却又掷地有声地说:“烈女殉夫,尔等既是使君生前宠爱,岂能不为使君殉葬?”
袁绍的五个爱妾张氏、种氏、罗氏、李氏和崔氏完全措手不及,只是跪在地上不断顿首,连声呼叫:“妾等不知何处得罪了夫人,乞夫人恕妾等一命也!”
李氏辩解说:“罪妾只是伏侍使君,自来小心谨慎;而侍奉夫人,亦恭恪尽敬,自问并无一毫过咎。”
刘氏大喝:“尔等多年来献媚争宠,岂非过咎!吾隐忍多年,终有今日!”
罗氏仰天凄厉地大喊说:“贱妾命乖,自恨不能貌如嫫母、无盐,便无此过咎!”
崔氏悲泣说:“贱妾亦出身名门,不幸遭乱,辗转流离,蒙袁使君垂顾。如今亦只得蒙夫人恩赐,身后追随袁使君矣!”
刘氏不愿再听她们说话,吩咐说:“速将此等贱妇髡头墨面,先毁其形,然后杖杀,且看此等贱妇如何会使君于地下!”
张氏哀求说:“乞夫人暂缓一死,容妾等与家人诀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