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幼文说:“陛下日理万机,微臣不敢无故打扰。”
是不想来罢,虞景纯烦躁地挪开视线。
他的目光经过墙角摆放的书架,微顿片刻,接着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
“文渊阁在修藏书录,你写字好看,去那当值。”
虞幼文没说话,虞景纯看他浓睫低垂,被烛火映着,鸦羽般的影子在眼睑下颤动。
他明白虞幼文心中极度不情愿,却不敢在这档口忤逆他,他也不愿用强权限制,可又实在撩不开手。
“这是旨意!”
虞景纯补充说。
虞幼文平静得有些死气,虞景纯顿生不耐,又喊道:“来人,传张弛拟旨……”
“不必了,”
虞幼文缓缓起身,“微臣遵旨便是。”
虞景纯这才笑了:“柳冬那边我会派人去说,你不必担心。”
他叫阿桃准备被褥茶具等物,知道虞幼文夜里爱看书,又亲自挑选几本书籍给他打发时间。
虞幼文退出殿门,拖着步子往东南方向走,穿过寂静冗长的宫道,道路两旁红墙高耸,往上看,是愈渐漆黑的夜幕。
这是嘉熙元年的初夏。
也是他曾经期待的新朝。
如今朝野上下,良臣云集,武将定祸乱,文臣致太平。
皇帝天资仁厚,减赋惠民,是他多年前便下定决心辅佐的明君。
事事妥当,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可这唯一的差错,怎么就出在他的身上。
虞幼文不解,他坐在安静陌生的房间里,睁眼熬了半夜。
天色将明时,他长长叹息一声,恍恍惚惚地往奉天殿走,远远的,看到林烬站在阶前。
他眼里没旁人,下意识就向他疾走两步。
待瞥见殿中威仪棣棣的天子御座,又一下子停住步伐。
等候上朝的时候,殿外官员不能随意走动,不能交谈喧哗。
他被这巍峨皇权挡住了。
似有感应,林烬在此时偏过头,目光穿过朱衣紫绶的官员,在众目睽睽之下与他对视。
虞幼文浅浅笑了,晨初霞光衬着雪白脸庞,愈显得秾艳动人。
林烬想了他一夜,正摆着一张生人勿近的冷脸,猎猎杀气吓得一众文官双股战战。
此时见了这个笑,犹如枯禾逢春雨,立时便柔情脉脉了。
他们有这种能力,不管多么不合时宜的场所,只稍视线轻轻一接触。
就能让人想到书房,想到那张大榻,那个大雪纷飞的寒夜,那个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拥抱。
这是独属于他们的默契。
不多时,内官唱礼,司礼监掌印允安与六部重臣先进。
虞幼文与袁柏并列,跟在吏部侍郎王佳彦身后,立在御座左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