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杉霍然转过身,就看见他施施然走到床铺,眼里没人似得。坐床上,把靴子脱了。而后两条大长腿往床上一放,拉过来被子,两只手枕在脑后,闭上眼睛打个哈欠。
“公主殿下,要么上来睡觉,要么就请回吧。你想说话,我可是酒后犯困,我睡了。”
符杉看着他,灯光下,嘴巴闭上,眼睛闭上,纤长的睫毛静止不动,在清俊的脸上留下小片阴影。
符杉磨了下后槽牙。
她当然不可能跟这个破坏她利益的家伙睡觉。事实上,新婚夜两人呆在一屋,也没“睡觉”
。
当夜符杉就穿越过来了,她心里忐忑不安,以为必然得那个的时候,拿走她遮脸团扇的男子,只遵守规矩,和她喝了交杯酒。
众人退出去后,他脱了外袍和靴子,就单独睡到一边。一晚上他都没睁眼,连一根头发丝也没碰符杉。
仿佛躺在他身边的不是新娘子,不是千娇百媚的美人,而只是一截木头。
等到第二天早晨,防备的符杉懵懂的醒过来,人家早就穿戴齐整,站在床头了。
符杉眼睁睁看着他拿小刀,吓得朝后面一缩,以为这位仁兄万念俱灰,突起杀心要捅了公主。谁知道他只是随手刺破自己掌心,鲜血一下子涌出来,他便把血抹在雪帕上,作为两人同房的证据。
符杉上辈子有心脏病,打针都打怕了,怕痛,怕刺伤。
那印象对她冲击太大了,男人刺破自己手掌时,就跟割纸一样,甚至他脸上都没有痛的表情。
符杉什么都没说,呆呆盯着他,他意识到符杉的视线,淡淡瞥了她一眼。
只一眼,符杉就打了个突,觉得这是位狠人。
因为他乌黑的眼珠,像是玻璃球一样,没有一点儿生气,没有一点儿动容。符杉——这个毁了他前程的仇人,在他眼中,和床边的箱柜差不多,都像是没有生命力的东西。
符杉格外惜命,打那天起,就不怎么敢招惹他。
不过处了几个月,她也不是很怕他了,因为觉得厉南棠是个有理智的疯子。要不然怎么割破他自己的掌心,而不动自己这个罪魁祸首呢?
私底下再冷淡,明面上他永远刚好维持“及格”
。如果不把他当丈夫,而是当做没什么交情的同学,还挺舒服的。
只是没想到,老实孩子作大妖。平静过了几个月分居日子,结果突然出了这档子事儿,她被逼的主动过来找他。
这人却沉静的合目睡觉,把符杉扔在一边。
符杉:……
算了,放弃。你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她不想白费力气了。
而且,就算褚相爷找她,她也有话答言了。
——“你看,我都劝了,没办法,他就不听啊。”
符杉临走前,温柔地说:“我走了。对了,皇上御赐了一些荔枝,特别甜,特别好吃,我记得你出身岭南吧。
你们那个官儿,真的挺智慧的,他把结了果的苗子,栽进大花盆里,从海上运过来,到长安的时候,才刚熟透。现摘现吃,真的好新鲜呐。”
睡觉的人,眼皮子没动,搭在被褥上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
符杉格外体贴地说:“本来呢,想分给你一些的,最新鲜的荔枝,除了皇家进贡的,外边基本没有,有钱也买不到。
但是听说驸马格外有骨气,不吃嗟来之食,把我之前送你的南方果子全都分给下面人了。
我想,你肯定不吃我的荔枝,我就不讨你嫌弃了。你品格这么高贵,逼你吃,岂不是羞辱你。
唉,好无奈,这么多荔枝,我只好勉为其难,自己慢慢全吃掉吧。想起来真愁人,我都怕我吃的上火。幸亏有冰窖呢,不然岂不是要搁坏了。
哦,对了,你睡着了,反正也听不见。那……再见。”
符杉关门的同时,厉南棠睁开清明的眼睛。
起身,靠着壁板,抓了两把自己后脑勺的头发,看着卧房门口依旧摆动不停的帘子。
……
也不是馋那几口荔枝。
就是……
她,怎,么,这,么,会,气,人,呢?